第三章
孙无家也不客气,在她身边坐下,笑着给她倒酒,「君上这般爽快的人才教人欣赏,若君上是男子,无家就要以身相许啦。」
安宁兮听着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你跳舞之前是不是饮酒了?」
孙无家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一眼玉阶上的风翌,又看向安宁兮,「君上真是好眼力,跟公子一样厉害,以前每次我一饮酒就会被他发现。」说完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笑得越发欢畅,整个人都几乎倒在安宁兮身上。
安宁兮将她扶正一些,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样的女子也是世间少有,若本宫是男子,就接受你的以身相许了。」孙无家听了一愣,之後跟安宁兮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翌听到笑声,循声看去,就见孙无家毫无形象的倒在安宁兮身上,两人还在说笑着什麽,邻桌的霍霄脸色有些不好。他微微笑了笑,很多人都觉得孙无家太过癫狂不羁,为人不喜,安宁兮倒好像很欣赏她。
安宁兮像是察觉到风翌在看她,抬眼看了过来,风翌静静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垂下了眼,一边的西华王突然笑着凑近他低语:「再怎麽说也是有过夫妻情分的,你不妨私下找她叙叙好了。」
风翌抬眼瞥了他一眼,「父王身子不好,儿臣的事情还是少管点吧。」
西华王收回笑脸,悻悻的坐直了身子。
孙无家看到安宁兮与风翌对视,手掩着唇笑了两声,「公子也会有今天,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安宁兮没听清楚,追问了句:「什麽?」
孙无家摇了摇头,「没什麽,没什麽。」脸上却是一个劲的笑着,心中暗暗觉得这场宴会实在是有趣得很。
盟约定好後,安宁兮才终於得空在西华王宫好好休息。
一连几日都无所事事,让平时忙於政务的她突然很不习惯,不过来到西华才短短数日,她便透过栗英倩向风翌委婉的提出要回南昭的想法。
风翌这几日也一直忙碌,没有机会与安宁兮见面,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麽,一向从容的他,此时倒反而有些束手束脚,这感觉让他自己也觉得万分不适。
得到安宁兮要回南昭的消息时,他正在重华殿中处理政务,听到栗英倩的话,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起身去了朝辉殿找西华王。
西华王正在喝药,见他进来愣了愣,接着便笑了起来,「真是稀奇啊,翌儿今日竟有空来瞧寡人了。」
风翌缓步走近,在离他不远的圆桌前坐下,抬手抚了抚身上的白衣,眼睛甚至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开口道:「你该册封我为世子了。」
西华王一口药喝了一半,猛的呛了一口,咳了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有些没好气的看着他,「怎麽回事?前些时候要册封,你明明自己说不急,现在怎麽突然跑来说这句话?」
风翌看了他一眼,起身朝门边走去,边走边道:「总之你准备一下,尽快吧,最好就在这两日。」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门外。
西华王叹了口气,「寡人可真是欠了你的。」他摆了摆手,叫身边的宫人把药端下去,招了其中一个到跟前,「去把礼曹尚书令叫来吧。」说完话,视线投向门外,风翌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此时风翌正往他的重华殿而去,快到门口时,看见栗英倩等在那里,知道她还在等答案,他走到栗英倩跟前,淡淡笑道:「栗将军去向女侯禀报一声,就说过两天西华要行册封世子之礼,届时要请她观礼,希望她能再多待些时日吧。」
栗英倩一愣,「要行册封世子之礼?」
风翌点头,「总不能让西华一直没有储君啊。」
栗英倩明白过来,而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朝他暧昧的笑了笑,行了一礼之後朝外走去。
风翌被她那笑容弄得有些赧然,他一向洒脱,最近却总是心神不宁。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後,他举步走入殿内,没一会儿抱了古琴出来,走到一边的竹林里,直接席地而坐,将琴架在膝上开始拨弄,彷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稍微静下心来。
而另一边的安宁兮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消息,她先是有些吃惊,但随之就立即同意了,风翌被册封为世子,是她乐於见到的,留下来观礼也好。
栗英倩完成了任务便告辞离开,心里对她这麽爽快的答应同样也是心生笑意。
安宁兮正百无聊赖,燕烙突然对她道:「君上,我想出宫一趟,不知君上可否允许?」
安宁兮有些奇怪,「你出宫做什麽?」
燕烙眼神闪烁,「我……我想去宫外找找有什麽治伤奇药,听说长安民间有很多好药材。」
安宁兮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好,你去吧,早去早回,若是寻不到,本宫便向西华王开口,宫中应该不乏好药。」燕烙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朝她行礼後躬身退了出去。
安宁兮闲着无事,便对武之锐说了声,两人就一起出了住的宫苑,打算在西华王宫里好好逛逛。
人人都知道女侯这是第一次来西华,但其实安宁兮以前就来过一次西华,当时还是萧如清的她是随楚业祈前来,在这王宫中行走过,却没有住过,对这里的布局根本不熟悉,偏偏这王宫又不像南昭王宫那样规格整齐,反而排布的毫无规律,安宁兮自觉方向感算好了,但还是被绕得有些头晕。
走了一阵之後,安宁兮已经有些疲累,见前方有个宫苑,便想过去看看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刚到宫苑门口,忽闻里面传来一阵琴声,顿时让她脚步停住,随即走了几步,站在门边朝里看去,一下子愣住,这里居然跟南昭王宫中的重华殿差不多一模一样,视线移向殿门上方的匾额,居然还真的叫「重华殿」。
安宁兮略微一想就知道弹琴之人必是风翌,对武之锐吩咐了一声,自己走了进去。
武之锐当然也早就听出了这是风翌的琴声,他相当配合的严守在门边,以方便君上与自己「曾经的面首」幽会。
安宁兮的脚步声极其轻浅,而风翌专心抚琴,心中心事纷杂,竟一时没能发现。
安宁兮远远的看着他抚琴的侧影,皱了皱眉,这场景怎麽这麽熟悉?
虽说风翌特地将知玉殿改成了重华殿,又在殿前种了许多竹子,但是仔细看来,还是与南昭王宫里的重华殿有些不同,安宁兮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记忆中在哪儿见过。
她正毫无头绪,风翌突然像是拨错了调子,琴声一下子顿住,而後整个人似乎是愣住,怔怔的盯着手下的琴弦发呆。
这突然而来的一幕,让安宁兮一下子回忆起来。
是了,她记起来了,十几年前唯一一次来西华王宫的那次,她曾於一处宫殿前看见一个少年抚琴,当时他突然拨断了琴弦,却好像并不在意,手上被割破出血了也只是神情淡漠的看着琴弦不做声。
当时还是萧如清的她才十六、七岁,实际年龄也不过将近二十,自然感到好奇,便上前问他怎麽了,那少年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一脸的冰冷。
少年身边随侍的宫人知道萧如清是随东越王前来西华的贵客,不敢怠慢,赶紧向她道歉,说少年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希望她不要介意。
当时的她从未感受过什麽母爱之类的亲情,当然不以为意,但还是耐着性子劝了他一句:「你这又是何必,你这麽不在乎自己,可就对不住在乎你的人了,因为对於在乎你的人来说,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啊。」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面容稍有缓解,却始终没说话,不过一边的宫人给他上药包紮,他倒也没拒绝。
安宁兮收回思绪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难怪在她醒来刚见到知玉时会觉得他的身影既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原来是他们早就见过,而自己早已将这段往事遗忘。
安宁兮突然觉得很好笑,世界太小了,原来竟是故人,她却一直不知道。
「女侯来了?」
轻柔的声音如清风拂过,安宁兮抬眼看去,就见风翌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自己,正笑容温和的看向她所站的位置。
安宁兮朝他走去,笑了笑,这笑容里多了些隔世再见的意味。
见风翌席地而坐,安宁兮也毫不介意的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琴弦,笑道:「刚才你突然停住不弹了,本宫还以为是琴弦断了。」
风翌笑笑,「这把好琴是女侯所赠,风翌自当好好珍惜,怎会轻易将琴弦弄断。」
安宁兮打量了他一眼,眼前之人真是与当初所见变化太大了,真是当初那个少年吗?
风翌看到安宁兮盯着自己,顿时失笑,「女侯怎麽了?」
安宁兮没有回答,反而突然伸手牵过他的右手,将之翻过来细细看了看,果不其然在他的食指和中指指端发现了不甚明显的割痕。
果然是他!
风翌没想到她会突然牵过自己的手,一下子愣住,神色不免尴尬起来。
安宁兮检查完毕,将他的手放回,笑了笑,「本宫只是奇怪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居然也能抚琴,所以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风将军的手到底是什麽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