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而千月领着两小丫头将千瑶抬回房间後,因不知太太会如何发落,她心中一直就七上八下的,一时怨千瑶不该这般冲动,一时又悔自己刚刚不该扶她过去。

「千瑶姐姐不会快死了吧?」将千瑶放到床上後,其中一个小丫鬟瞧着那张苍白的脸,一时害怕,就悄悄地道了一句。

「胡说什麽,不过是晕过去罢了,小心太太听着了说晦气,嫌皮厚了不是!」千月收起乱糟糟的心情,瞪了那两小丫头一眼,就将她们赶了出去。

只是话虽是这麽说,其实她心里也没个底,今日出了这事,太太若能不罚就是万幸了,要想请大夫那更是不可能,而偏千瑶又是卖身进府,签的是死契,比不得这府里的家生子,有个病的痛的,也没有爹娘亲戚可依傍……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一时就掉了几滴同情泪。

过了一会,千月又瞧了千瑶一眼,见还未醒,心想大姑娘那头还乱着呢,她不能在这待得久了,於是便擦了眼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你是中了邪还是怎麽,竟在那当口冲撞太太,以後还想要好的就难了。」正说到这,躺在床上的千瑶忽然就轻咳了一下,随即缓缓地睁了眼。

「老天爷,你可是醒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千月愣了下,长长松了口气,只是刚转身,就瞧见外头有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抬眼一看,原是太太身边的红绸,千月心里咯噔的一下,忙陪笑的问道:「姐姐怎麽这会过来了?」

红绸先看了躺在床上的千瑶一眼,见已睁眼,便问:「醒了?」

「是,才刚醒,姐姐就进来了。」千月怕千瑶又说出什麽话来冲撞了红绸,忙就代她回答了。

红绸瞟了千月一眼,微叹了口气,就朝千瑶走近几步说道:「太太让我过来瞧瞧,要是醒了,就带你过去回话,大姑娘当时落水的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千月手里正拿着水,听了这话,瞧了千瑶一眼,迟疑了一下,就朝红绸小心地问道:「太太有没有说要罚……」

「没说这事呢。」红绸摇了摇头,然後又对千瑶道:「你也真是,平日里瞧着不是挺懂事的吗,怎麽刚刚那麽不知死活?幸好姑娘失忆的事让太太分了心神,眼下没精力跟你计较,只是你也得做好准备……」

「失忆?」千瑶那沙哑中夹杂几分尖锐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红绸的话。

红绸愣了愣,这才想起千瑶还不知道这事呢,便粗略地解释几句:「哦,姑娘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太太问她是怎麽落到水里去的,没想姑娘竟一点都不记得了,再一问,才发现姑娘甚至连自己叫什麽都给忘了。」红绸说到这就叹了一声,然後转向千月,接着道:「你刚刚离开那会,大夫过来给姑娘瞧了後,说是因溺水又高烧,还昏迷了一日夜,所以留了个失忆的後遗症,就是人常说的失魂症。」

「胡扯!」千瑶忽的就嚷出两个字,只是那语气听着却是怪异之极,似不信,又似知道了什麽一般。

千月简直是被她吓得一惊一乍的,杯子里的水差点没给洒出去。

红绸却只当她是在说那大夫,其实当时她听到这事,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因此便没深究千瑶的话,只是对她说道:「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先过去跟太太说你还没醒,一会我再过来,只是你也别耽搁得太久了。」

红绸走後,千月一边将水递给千瑶,一边有些担心的问:「你觉得怎样,还能起来吗?」

千瑶僵硬地接过杯子,只是她握着杯子的手却一直在颤抖,连盛在杯子里的水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良久,她才咬着下颔,微抬了抬下巴,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脸都苍白成这样,哪能是没事,但她也不过是个丫鬟,除了能给几分同情外,别的也帮不上什麽,千月轻叹一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对了,你刚刚说胡扯,是什麽意思?」

千瑶没理她,只是默默地喝口水,然後就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一言不发。

怎麽又变得这般古里古怪的了,千月满腹狐疑地接回杯子搁到桌上,本还想多问两句的,但又怕姑娘那边服侍的人手不够,再者要是让太太以为她趁机偷懒就更不好了,於是只得道两句关心的话,然後便出了屋,往任婉华那过去了。

而千月并不知道,她才一出去,千瑶就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然後蜷起身子,倒在床上。

只是这床、这被、这枕头、这床单被罩,还有帐上的香包,都很劣质,都不是她习惯用的东西,全都不是!这些东西,让她看到了一个黑暗的,可怕的远景!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怎麽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蜷在那想了好久,她忽然就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必须要把这事跟娘说去,娘那麽疼她,一定会相信她的,只要她好好说,不再像刚刚那般冲动,娘一定会相信她的!

这麽一想,似乎就看到了希望,於是顶着头晕,马上下了床,扶着椅子坐到镜子前,只是当她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後,倏地就感觉浑身发冷,拚命忍住要将这镜子摔碎的冲动,咬着牙,抖着手,开始梳理已经散乱的头发。

金氏出了静月轩,「任婉华」躺在软和的花梨木大床上,看着这烟霞红的鲛绡帐幔,瞧着那满屋的锦绣富贵林,再闻着那珐琅香炉里飘出来的安息香,没多会,她迷迷瞪瞪地又睡了过去。

翡翠见千月和珍珠都在屋里候着,姑娘又睡下了,暂时没什麽事,便寻了空,悄悄回了自个的房间,又叫了个小丫鬟去厨房给她拿些冰块来,而就在那小丫鬟才去没多久,吕嬷嬷就从走廊那找了过来。

「死丫头,这时候你不在姑娘那伺候着,紧着跑回来做什麽。」吕嬷嬷刚一进翡翠的房间,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句。

「姑娘不是睡下了吗,我不过是回来敷一敷脸,而且刚还不是您老人家说我这脸都肿得不像样了。」翡翠一边照着镜子,一边不满地道了一句。

「缺心眼,我那是说给太太听的,再说那死丫头当时连站都站不稳,手劲能有多重,我就那麽一说,你还真当自己是纸做的人儿了,还不赶紧给我回去姑娘房里伺候去。眼下出了姑娘这档子事,千瑶又冲撞了太太,想必太太是再不会像以前那般倚重她了,加上姑娘又失忆,自是不会记得以前的情分,这下看来,千瑶手头的那些差事,太太多半会让别人接手,而如今这静月轩里头,就你和千月伺候姑娘的时日最长……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吕嬷嬷瞧着自己都说这麽多了,翡翠却还不见动静的样,心里着急,便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往外拽了出去。

吕嬷嬷原是任婉华的奶娘,翡翠则是她亲闺女,在千瑶进静月轩的前一年,她就将翡翠给带进了静月轩,原是瞅准了那大丫鬟的位置的,却不料竟被後进来的千瑶给占了。

因此这口气,娘俩早就堵在心里,虽半年前翡翠也升上了大丫鬟的位置,但是任婉华到底还是多看重千瑶一些,太太也是较信任千瑶,因此静月轩里好些油水足的差事,都是交由千瑶去办,所以这几年来,她们心里头的疙瘩是越结越深,而如今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自是不能放过的。

吕嬷嬷将翡翠拉出屋後,嘴里还不停地数落着。

翡翠走了两步,瞧着千瑶的屋子,随即就扯了扯吕嬷嬷,然後低声问道:「要不要进去瞅一眼,刚刚也不知她是真晕过去还是装的。」

「这时候你理她做什麽,没得沾了一身霉气,赶紧到姑娘的房间候着去。」吕嬷嬷说着就又数落了翡翠好一阵。

直到屋外的声音远去後,「千瑶」才重新拿起梳子,然後看着镜子里那一头乌亮的青丝,发质很好,乌黑且浓密,但是手抚上去才知道,没有她以前的柔软,连头发都跟她的不一样,不行,她现在不能想这些事,眼下得先把头发梳好,然後到娘那将事情说清楚,别的就留到以後再想。

然而真正动手後,她才知道,原来这没了丫鬟的帮忙,自己连梳个头发都有些力不从心,花了一刻多钟,才勉强梳了个像样的发髻,正好这会红绸又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没搭理红绸,只是将原插在发上那支次等的青玉簪子扔到桌上,又将眼前的镜子给扣了下去,然後才慢慢站起身,瞥了红绸一眼,就抬了抬下巴说道:「走吧。」

红绸有些怪异地看了千瑶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才一愣神间,千瑶就已越过她,自个往外走了出去,且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红绸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只是当她走出门外,抬眼看到千瑶挺直了那削瘦的肩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的背影时,她忽然觉得,此时的千瑶,就似在像谁宣战一般,那样的倔强且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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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落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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