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袁熙看着水柔,绷着脸缩在角上,披风下双手瑟瑟发抖,袁熙手一伸把她捞在怀中,水柔也不挣扎,只是僵直的坐着。
袁熙捂着她手,「就气成这样吗?不过是怜她老夫少妻罢了,看她泪流满面,以为是被逼嫁给孙知府的,一时有些替她不平,可仔细想想,依她疯野泼辣的性子,如果不是自己愿意,谁又强迫得了她呢?何况孙知府与亡妻恩爱情深,多年卧病不能生养也不离不弃,也不会做出逼迫她的事来,且她一向心高气傲,贪慕富贵权势,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吧。」
水柔轻轻闭上双眼,手依然抖着,袁熙一点一点揉着她的手说:「好吧,既如此,和她那些过往都告诉你,新婚之夜想说的,柔儿不想听。」
水柔终於开口了,不过却清清冷冷的说:「别柔儿柔儿的,听着怪腻的,这个儿字还是留给你的那个兰儿吧,我有名字,叫我水柔就是。」
新婚时知道璎珞听墙角她的声音就是这般,後来因婆母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如此,袁熙知道水柔有倔强冷情的一面,一直骄傲的她,对他从未这样,总是和声细语的,可如今这说话的口气让他心里添堵也就罢了,说出的话更让他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偶遇兰漪令他措手不及,脱口叫了声兰儿,见她流泪又叫了一声,既已各自男婚女嫁再无干涉,为什麽不叫她的名字?竟忘情叫得那麽亲热。
袁熙央求说:「那也太生分。」
水柔截住他的话头,「你既跟别人都不生分,跟我生分了才显得待我与别人不同。」
袁熙一口气噎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晌没有说话,硬生生把那口气咽回去说道:「父亲和她的父亲是同年的秀才,两个人挺说得来,就作主订了亲事。俊诚和玉莲筹办亲事的时候,有一日起了玩心,想去看看她是何等样人,跟路旁的小孩儿打听哪个是尹兰漪,小孩儿说正骂人的就是,过去看时一个男子正纠缠她,她倒不怕,泼辣得骂到对方躲避着,怎奈身单力薄,我就挺身上前打抱不平。」
「那个男子嗤笑说,你凭什麽多管闲事,我拍拍胸膛说,我是她订亲的夫君袁熙袁子昭,当然管得,那人就走了。她就看着我笑,阳光下容貌身段挺动人的,我的脸不知怎麽就有些发烫。」
袁熙说着看看水柔,依然绷着脸,双手倒是好了些,不怎麽抖了,身子也软软靠着他,斜瞟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袁熙忙说下去:「他们六个中有一个叫明玉的,柔……」被横了一眼,忙改口说:「你知道的吧,这也太生分了。」
又被横了一眼,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明玉跟我同年生的,我那会儿在外面乱跑,经常住在他家,突然有一日路过明玉邻居家门口时,她正笑着倚在门口,我本想低头走过去假装没见过,心想婚前和她见面,万一被父亲知道,少不了打骂,而她竟轻笑道,怎麽?不认识了?我只得站住问你怎麽在这里?她指指身後,这是我一个远亲的表姐家,上次陪母亲过来,碰巧看见你在隔壁院子里,这次专程过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你,既碰上了,就进来吧。我自然是推脱不进去,她却说表姐夫在外经商常年不归,表姐去田里忙去了,进来吧,我就进去了……」
水柔轻哼了一声,「进去怎麽样了?」
袁熙忙说:「进去没怎麽样,进去说了几句话,她很大胆,总是瞅着我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後来怕她表姐回来,我就连忙走了。又过些日子,天都快黑了,又在那门口碰上她,央求我说,表姐今日回娘家有些事,夜里不回来,托她照看家里,一个人害怕,问我能不能陪着她,我自然拒绝,她说你就睡厢房,只要院子里有个人,我就没那麽怕了。夜里睡得正香时,被窝里滑进一个人来,我吓得差点叫起来,她掩上我嘴说,上次你为我解围,心里就装着你了,又在表姐家遇见,可见今生有缘,手就在我身上摩挲……」
水柔轻斥一声说:「闭嘴,不想听那些,哼,送上门的美娇娘,你自然是得意。」
袁熙委屈得说:「得意什麽?我什麽不懂什麽也没明白就完事了,她看着我咯咯直笑,你竟然未经人事啊,枉称定远七少了,没逛过烟花院吗?我一直觉得那是脏污之地,从来不去的,被她那麽一笑,倒觉得有些丢人,不服气问她,那你呢,男子可以去烟花之地,你没地儿可去,怎麽就经了人事?她倒不隐瞒,说是原来和一个同族的远房堂哥很亲密,後来那堂哥想娶她,被父亲好一顿毒打,说同姓不婚,这辈子都别想,两人无奈才分开,我就看着她,她笑笑说,原本不知道订了亲的,父母亲没说过,那日碰见你动心了,回去问才知道袁熙袁子昭真的是她未婚夫君。」
水柔一声嗤笑,「怪不得你轻车熟路,原来是经过老师指导的。」
袁熙脸一红,「其实面对柔……你的时候,我很羞愧,恨不得没有过那些事,只觉得对不住你的清白之身。」
水柔轻「嗯」了一声,「从那以後就常常在一处了?」
袁熙的脸就更红了,「那以後她常常藉故来表姐家,而我又经常住明玉家,半夜就在墙外学猫叫,她就偷偷开了院门让我进去,然後就在厢房里,天亮前又偷偷离去。」
水柔感觉手不怎麽抖了,示意他接着揉,打个呵欠说:「真有些累,听听这两个偷偷,真是偷得好呀。」
袁熙的脸涨成紫色低语央求:「柔……不说了行吗?早知道会遇上你,我也不会那般荒唐……」
水柔换了个姿势打断他,「收起那些甜言蜜语,这会儿不爱听,後来怎麽就退亲了?」
袁熙忙跟着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些,「有一次她闹着要去国都逛逛,想着那儿没人认识,去就去吧,就和俊诚借了点银子偷……和她一起去了,一开始都挺高兴的,小……」收住话头看看水柔的神色。
水柔懒懒说:「小夫妻一般,接着说吧。」
袁熙接着说:「自由自在的逛了一会儿,後来就看见一支钗,要十两银子,她眼睛都亮了,让我买给她,我低声说没有银子,实在喜欢日後再买,她当时就翻脸了,在国都街头上且哭且说,竟然连十两银子的珠钗都买不起,那来国都做什麽,看看热闹就行了吗?当时有很多人围观,我恨不得挖了地缝钻进去,她哭闹了一会儿扭身就走,我在後面追着也不理,接着就不见了人影,回到她表姐家站在院门外等着,害怕她迷路了或者丢了,过一会儿她竟回来了,冷着脸说要回家去,我担惊受怕好一会儿,本来就有些气,看她冷冰冰的,就笑着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对兰……是放心的,就是到了狼群里也能活着出来,後来她生气的走了,我也自顾回家,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面。」
「有一日午後正在家里读书,她突然就进来了,笑说我看你们家人都睡着呢就进来了,怎麽读上书了,要上进了吗?我看她来了挺高兴的,就说十两银子的钗都不能买给你,我发奋求个功名,中个进士给你看,她却嗤笑说,那进士是你袁子昭能中的吗?得太阳打西边出来,真是痴人说梦。我气得够呛,她却嚷嚷着热,就开始脱衣服……可能就是那次,放了那张花笺在书里。」
水柔摇摇头,「休提那花笺,过去了,然後呢?」
「後来又好了一阵,然後定远县就迎来一件热闹的事,孙知州携夫人探望岳父母,排场隆重盛大,我们七个都跑去看热闹,远远看见她兴奋艳羡的看着,她没看见我,只是不时和母亲说着什麽,过了几日,正在明玉家读书时,明玉说你的那个尹兰漪来了,进她表姐家院门了,我就想着过去看看,如果她表姐问起,就说是帮明玉家借把锄头,这样她就知道我也在。」
「结果进了院门,就听见她说孙知州和夫人是她的表姑父、表姑母,他们膝下没有儿女,这次回来想在亲戚中认个一儿半女,日後好为他们养老送终,她说她想去,那样就能过好日子,不用像现在这般受穷,她说表姑一只镯子就够普通人家吃几年的,她表姐说,你不是定亲了吗?她就说,实不相瞒,订亲的那个人你认识,就是常来明玉家的袁熙,她表姐又说,我看袁熙挺好的,她却一声讥笑,初始也觉得他不错,可连支珠钗都买不起,有一次特意去他家看了看,一直以为他和那六个混在一处,家里应该还过得去,哪里知道还得自己下地种田,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表姑若真能认我做乾女儿的话,我跟着她,凭我的容貌,还愁找不到和知州门第相当的夫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