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居然为了凌景麒和他闹别扭,连关乎皇帝想法的事也不理了?他脑海里出现前世凌家蒙难後保凌景麒的那个人,想到後来凌景麒在金銮殿上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模样,而自己却只能放任……他心中就升起恼怒。
他闭了闭眼,冷笑一声,「既然你那麽无所谓,随你。」
他的态度突然直转而下,挽夏怔了怔,他这是在气什麽?她的要求有很过分吗?可她性子本来也傲,若非是对他还残有情愫,她怎麽会一再憋忍着。随她便随她,她巴不得离他远些!
挽夏心生烦闷,撩了帘子又冷声大喊,「停车!」
赶车的亲卫手一抖,可没有听到自家王爷的吩咐没敢停下,而小姑娘那带着怒气的声音再度传来——
「本郡主要你们停车!」
陈玄看着她探出窗来的一张冷脸,想了想打马到车辕处,「停吧,王爷并未阻拦。」
戚安亦从另一侧赶上前,亲卫只得再看向他,见他皱着眉点头,当即勒停了缰绳。
车还未停稳,挽夏已经抱着猫钻了出来,也不管脚凳还没来得及放上,提着裙子直接跳下马车。
那举动让戚安看得直心惊胆颤,生怕她摔着崴着,自家主子要怪责。
外边尘土飞扬,挽夏跳下车後忙拿袖子掩了嘴鼻,立在路边等凌家马车赶上来。
沈沧钰在车里闭着眼侧听动静,直到後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抬手敲了敲车壁,亲卫听到命令勒了缰绳继续行进。
没多久,挽夏已经上了凌家马车,冷脸坐在苏氏对面。
苏氏方才见女儿站在路边吃惊不已,如今见她脸带怒意,问道:「你这是与璟王置气了?」
「他莫名其妙!」挽夏脱口而出,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委屈。
苏氏又一怔,旋即坐到她身侧,轻轻摸她的发,「可是因让你兄长同行的事责怪你了?」
「他就是莫名其妙!」挽夏想到他带冷意的眼神,心里难受得紧,连那日在河边那样争执,他都没有刚才那种让人呼吸不过来的压迫力。
女儿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苏氏有些无可奈何,也不再问,只静静把她揽到怀里。不用多问,女儿肯定还是和璟王谈崩了。
马车疾驰,挽夏坐了会被颠得起了困意,似乎沈沧钰的马车里就没有那麽颠簸,一晚未眠,她实在也有些撑不住,就这麽靠在娘亲怀里睡得昏昏沉沉。
临近中午时分,一行人到了渡口。
「轻一些,别吵着她了。」
迷迷糊糊间,挽夏听到谁在耳边说话,然後有人轻轻将她抱起,她猛地就睁开了眼。
少年温润的眉眼映入眼帘,是大哥啊,她朝他身上靠了靠,又闭上继续睡。
凌景麒被缩在自己怀里的妹妹闹得身子发僵,动作越发小心翼翼,都十二岁的姑娘了,怎麽还那麽轻?
见大哥将继续睡觉的小姑娘抱下车,凌景烨忙把自己宽大的披风给她兜上,怕她吹了风。不过才兜好披风,凌景烨就忙退後连打三个喷嚏。
苏氏看着二儿子直摇头笑,这毛病真得治。
沈沧钰冷着脸一路,心里明白自己有些迁怒了,小姑娘不管前世今生什麽都不清楚,可他还是生气,他极少真的动怒,但在她身上他的情绪就是压制不住。方才她也气得不轻,估计还认为自己莫名其妙。
沈沧钰下车,远眺波光粼粼的河面,可不就是莫名其妙。他重重叹口气,他怎麽也舍不得与她闹别扭的。
想着转身看向凌家车队,准备亲自去寻了小姑娘将人哄上船再说,可回头看见的恰好是凌景麒抱着小姑娘下车的一幕,额间便有什麽在跳动,沉着脸迈开步子走了上前。
戚安发现自家王爷神色不豫走向凌家众人,忙带上一队亲卫跟上前。
苏氏围着长子,要将熟睡的女儿先送上船,哪知还未走几步就看见璟王大步前来,而他清冷严肃的神情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王爷……」苏氏忙屈膝行礼。
沈沧钰却是越过她,立在凌景麒身前,二话不说伸手就要去把小姑娘抱过来。
凌景麒心惊地退一步,警惕又疑惑的看他,凌景烨也虎着张脸站到兄长身边,三个男子间有股奇怪的剑拔弩张。
苏氏看得眉心直跳,连忙与沈沧钰道:「王爷,小女睡着了。」
沈沧钰浑身寒意,只盯着凌景麒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锐利如刃。
凌景麒越发奇怪,抱着妹妹的手臂又缩紧一分。璟王为什麽对自己有那麽大敌意?
气氛就那麽无声凝滞了好半晌,沈沧钰压住胸口中翻涌的涩怒,朝苏氏道:「温娴与本王同行,凌夫人放心,本王会照顾好她的。」
苏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儿子与女儿,不知道要怎麽接话。
挽夏其实是醒的,只是不想动,听到这麽些话不动也不行了,她伸手拉了拉兄长的衣襟。
凌景麒低头,见她已掀开披风,似懊恼的说:「吵醒你了?」
「没有。」挽夏摇摇头。
凌景麒这才弯腰将小姑娘放下地。
脚踩在地上软软的,挽夏晃了晃,两个男子的胳膊都伸向她,将她稳稳扶住。
凌景麒看着妹妹右侧的璟王,眉头狠狠皱起;沈沧钰看着心爱人左边的兄长,亦面沉似水。
这幕确实有些诡异,苏氏微微张了嘴。
挽夏觉得沈沧钰真是太过莫名其妙了,他对她兄长一脸凶神恶煞的要做什麽?
「谢七皇叔施与援手。」你可以松开了。
小姑娘带着凉意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沈沧钰早已冷静下来,退开一步。确实是他举措不妥,陈奇父子就在不远处。
见长房这边与璟王凑成一堆,那边下马车的凌老太太忙带着孙女孙子们往这来,可是戚安领着亲卫围隔开两边,亲卫个个神色肃穆,腰间的配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让他们胆颤,想靠近又脚发软。
挽夏站了一会,才深呼吸扯了笑朝苏氏道:「娘亲,我与七皇叔一道,您不用担心。」
她还是让步了,不管再与他如何置气,她真的没办法置凌家於不顾,何况锦衣卫也会与沈沧钰同船,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机会。
苏氏眼中写满担忧,凌景麒和凌景烨也神色黯然,还是要妹妹以身涉险。
「我要带十名凌府侍卫上船。」挽夏立在那,抬着下巴面无表情与他道。
沈沧钰负手而立,淡然道:「随你。」
挽夏便点了十名侍卫,带着顾嬷嬷和桃香、梨香径直往那艘亲王仪制的三层大船去。
沈沧钰没有立即移步,而是缓了神色朝苏氏说:「途中凌夫人尽可按心意来陪温娴。」言毕他才转身离去。
戚安这才领着亲卫撤离,跟随其後。
侍卫都撤走,凌老太太终於得与靠近,她走上前见大儿媳妇怔立在原处,又见小孙女居然是往亲王的仪船去,着急的道:「老大媳妇,这是怎麽了?挽挽要去哪儿?」
苏氏怔怔的说:「璟王要与挽挽同船。」璟王还准了她随时上船去陪女儿,在河道中停船上下可是非常麻烦的事,虽然不明白璟王与女儿何故冷脸生气,但他还算是在照顾凌家的……吧,可是她总感觉璟王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凌老太太听到大儿媳的话只觉得眼前发黑。
和璟王同船?她又错过了最後一次机会,那可是能和璟王朝夕相处的机会!
另一边,挽夏被搀扶着蹬上朱红漆描金的大船,王培立在甲板处,见她前来忙躬身相引走上第二层船舱。
船舱内织金红毯铺地,处处雕龙画凤,若不是从外边进来,挽夏都以为这是在璟王府内的院落里。
王培领着她直直走到尽头的厢房,推了槅扇请她入内。
挽夏才跨进一步便停住了——清一色的黑漆描金家俱、十二幅百蝶戏牡丹屏风,临河的窗边放着美人榻,前面有个粉彩花卉的大缸,乍然望去像极了前世她在王府里住的正院,连摆设的方位都差不多。
挽夏踩着织金地毯走向大缸,看到里面养着的锦鲤,正躲在莲叶下吞吐气泡。
是真的像。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缸沿,在王府生活的点滴便涌进脑海——他夏天喜欢卧在美人榻上看兵书,她便倚着窗吃葡萄,偶尔也剥了葡萄喂到他嘴中。他不太爱吃甜,却还是会含住她的指尖,拿舌尖卷走。
挽夏双眼蒙胧着,彷佛两人相处的情景就在眼前,一时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沈沧钰已随後来到,进屋便见小姑娘手扶着粉彩花卉的大缸,看着窗边呆呆出神。
王培发现他,却见主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王培立即走到顾嬷嬷等人面前,用眼神示意跟着他退出去。
顾嬷嬷看了看前来的璟王,觉得将小姐单独留屋里似乎不太好,王培见她踌躇便皱了眉。察觉不悦的视线落在身上,顾嬷嬷心惊着忙垂头,退到门外不安的看着王培连槅扇都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