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变应万变。」郑同知觉得有些不对,「璟王是什麽人,他用兵如神,便是败了,他的亲兵真的会再去冲锋敌营吗?」
「璟王的人有多忠心,您是见过的,自然是要抢回他的屍首的。」郑俊远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郑同知却仍觉得不对。璟王若到那种时候,他的亲兵都救不下他了,为什麽事後还会再去冲锋敌营?
「不对。」他说了一句,继续沉思,几乎是在屋里呆坐一日。
当日,威远侯派人八百里加急往应天府送消息。
再一日,璟王身亡消息也传到了广宁。
凌昊刚小胜一仗,看到消息手一抖,连信都没有握住。
凌景烨弯腰拾起,眼眸一扫,亦震惊得无以复加,「父亲?!」
「嗯……」
「这、这怎麽可能?!」
问他?凌昊木木看了儿子一眼,他也想问别人呢。
这怎麽可能呢?他不是……他不是与挽挽一样,怎麽可能会就这样战死了!
凌昊想起出征前女儿在他面前戚戚的面容,心头一阵抽疼。
若是叫女儿知道这件事,她能承受得住吗?
凌昊脑子有些发晕,坐倒在椅子中,四天前,他还与他在通信……广宁情势一日比一日好,东真与鞑靼国败退指日可待,怎麽到了大宁却是变了?
不对,璟王在大宁绝对不会败。
凌昊只是细细一想,便发觉事情的不寻常,翻出了近些日子的战报。
一张日期为六日前的战报吸引了他的目光——大宁军与鞑靼国正面交锋第三次,折兵近一万,未曾攻破紧要阵地。
六日前,大宁军折兵一万……然後便是璟王披挂上阵。
「这帮畜生!他们怎麽敢!他们在拿有数万百姓的城池当儿戏吗?!」凌昊怒得一拳砸在桌案上,厚实的木板瞬间被砸得陷进去。
凌景烨被突然生怒的父亲吓一跳,抬头一看,父亲双目赤红,那是怒极了才有的神色。
「父亲?」
「太明总有一天会亡在这帮无耻之徒手中!」
凌昊想明白璟王肯定是被自己人设陷伏击才出了事,胸腔中的怒火压也压不住。
璟王再是野心勃勃,起码有颗仁心,不将数万人命当儿戏,否则他怎麽会亲自披挂上阵?而这些畜生呢,视万民性命如草芥,只为一己私慾,他们还用妻女来威胁警告他!
好极了!
老的是忘恩负义的畜生,小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畜生,一家子啊,真真是一家子!
「集结大军,挥军直下!」凌昊阴沉着脸站了起来,铿锵下令。
他要将鞑靼国与东真用最快速度击溃,让他们往大宁会合。
凌景烨不知父亲为何暴怒如此,却明白与璟王有关,但他相信父亲,便是再急再怒,父亲做的决策定然是深思熟虑。
凌景烨严肃领命,再度穿上盔甲,传令下去。
凌昊则修书一封让亲信一定要送到蜀中。
夜色朦胧,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在黑夜掩护下逼近大宁军营,他们轻装而行,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息,如同行走在暗夜中的鬼魅。
突然,大宁军营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敌袭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军营。
威远侯被惊,撩了帘子从主帐中走出来,身後的亲兵还在为他披甲。
「怎麽回事!」
「回将军,森林那边发了信号,鞑靼国支援部队已到,如今集结奔着我们方向前来。」
威远侯听着,冷冷一笑——鞑靼国果然会趁势而起。
他知道事情後反倒不着急了,挥开还在为他系绑带的亲兵,自己回了帐中,旋即取了一封信,与亲兵道:「交给对方首领,说里面有我们太明国的诚意!」
亲兵领命下去,策马出营,马儿不过跑出营地一里路,便带着已胸前中箭的主人无声倒下。
戚安一脚将威远侯亲兵屍体踢翻,有士兵上前搜身,取出一封信来。
他拆开一目十行,目光寒得似冬日的冰雪。
「那个小畜生真会算计!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太子居然让威远侯策反鞑靼国与东真决裂,反扑东真,助他们占东真疆土,再将仪昭公主下嫁到鞑靼国……真真是好算计!
还定下每年给鞑靼国送多少黄金粮食绸缎,他们就不怕养头白眼狼,再将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吐?他真替他们王爷不值!他们这些人根本死不足惜!
戚安想到与自家主子诀别那幕,眼眶一片潮热。他收好信,让人将马和屍体处理了,下令道:「我们先看场好戏,然後进城。」
威远侯敢污蔑他们王爷的威名,他便也要让他试试这种滋味,让他活着试试这种名声尽毁、成为千古罪人的滋味!
一夜间,鞑靼国军队进军几十里,与大宁大军僵持不下。
威远侯看到突破他层层布防的鞑靼国铁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人不是送信去了,为何鞑靼国首领一再突破了防线,大军直压边境?!
而且,他的人也没有回来!难道……鞑靼国觉得那些条件还不够?
「贪得无厌!」威远侯自以为人人与他一般利慾薰心,唾骂一口。可敌方大军压境,他也只能是披挂上阵。
在他终於露面应战之时,大宁边城的城池已是另一片光景。
威远侯要递给鞑靼国、带有太子御印的亲笔求和信在城里广发。誊写的求和信被派到大街小巷,又有如何构陷璟王,致璟王身死沙场一事也被一并传扬,消息铺天盖地,像雪花一般,整个大宁都被这些消息给覆盖了。
李靳修捏着誊写的书信,用审视的目光去看戚安,「王爷呢?」
戚安沉默,李靳修手骤然握成了拳,眼中闪过一抹惊色。「王爷还有什麽吩咐?」
「一切听令凌将军。」
「再拥何主?」
戚安又沉默了。
李靳修将手中的书信撕个稀巴烂,洒得一地,「大宁卫怎麽处理?」
「我会亲自割了威远侯的脑袋,其余的,不投者杀!」那些人,不死,也只会是祸害!
「鞑靼国大军怎麽办?」
「我会领军誓死抵挡,等待凌将军的消息,鞑靼国想攻城,必须从我们璟王卫的屍体踏过去!」
他们真正折了只有约四千人,还有万余人。这是威远侯想不到的。
他们王爷明知会有诈,怎麽会不留一手?可是他们王爷为兄弟留了生路,自己却……
戚安突然转了头,李靳修眼底也有着哀色,拍了拍他肩膀,「你不是还没有放弃?」
「不会放弃!」
高大的男子再度回过头来,神色冷静无比。
李靳修无声叹息,心想璟王真是有一帮极忠心的属下,明明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同时也羡慕,这正是璟王有过人之处。
可惜了……
第四日,大宁风云突变。
戚安在夕阳下杀红了眼,天边的彤云下是满是鲜血屍体的大地,鲜红的颜色刺目,却也让人兴奋。
随着他高喊一声「威远侯叛贼首级在此,降者不杀」,半日的杀戮终於停止了。
大宁士兵看着被他高高举起的头颅,脚一软皆丢了兵器,威远侯一众亲信将领亦被璟王亲兵逐个击杀,全都斩下首级挂於军营大门。
鞑靼国见大宁军自己先内乱,正欲强攻,却被煞神一般的璟王亲兵镇得半步进不得。
哀兵必胜,他们意识到璟王战败一事反而成就了这支精锐的部队,鞑靼国决定整军再重新订定新的计画。
而广宁那边,凌昊以极蛮横的姿态将鞑靼国与东真联合的两军逼得节节败退,因损失逐渐增大,两国将领将亦开始相互指责,而凌昊强攻的意图便是要两国将军因败仗产生罅隙,他才更好一举击溃。
广宁军战胜的消息亦传到了驻守在大宁前的鞑靼国将领耳中,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这让戚安与李靳修有了更多的时间整顿大宁军,威远侯一众身死的消息一丝风声也没有被传出去,而宁王府在一夜间亦被戚安派人控制住。
凌昊得知戚安大干一场後,舒爽地拍开一坛酒独自坐在高处喝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