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黑影

陆闻西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算是释然了。

他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鬼怪之说，所以觉得时间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再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自杀了，就算是同行，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悲伤都没有，顶多是觉得有点惋惜。

进去之后直接到了公司7楼，走出电梯，就看到所有人都躲着陆闻西走，就好像陆闻西带着瘟疫似的。陆闻西也挺无奈的，坦然地朝韩范明办公室走。

助理们在门口就停下了，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陆闻西进入办公室，就看到来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俞彦。

俞彦跟他同属于一个经纪人，跟他的一夜爆红不同，俞彦是一点一点，靠着作品的累积才走到今天的。在一年前，才转到了韩范明手里，开始享受公司的一线资源。

他跟俞彦谈不来。

或者说，没几个人能跟他谈得来。

他进来之后就直接坐下了，韩范明就坐在他斜对面，手里还在摆弄手机，没搭理他。

坐在他身边的俞彦也在玩手机，不过不是在看消息，而是在玩游戏，类似连连看之类的游戏，手机时不时发出“biubiu”的电流一样的声音。

他看了看，有点迟疑，想着要不要拿出手机跟着玩，算是入乡随俗？

这个时候韩范明把手机屏幕一关，放在了一边，看向了陆闻西，眼神有点复杂。迟疑了一会才问：“听说了吗？”

“比如？”

“邓萱涵死了。”

“不是我干的。”

原本坐在一边玩游戏的俞彦听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韩范明被陆闻西气得，竟然也无语了，半天没说上来一句话，手机一摔就要骂人，结果硬生生地忍了回去，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要分析死亡原因？”

“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我是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感想，别被粉丝攻击得抑郁，也跟着自杀了。”

陆闻西这才一副恍然的模样，回答：“你试着带入一下，比如你像我这么帅，还这么有钱，你舍得自杀吗？”

俞彦开始“噗噗噗”地放屁一样地笑了起来。

韩范明瞪了俞彦一眼，这才继续说了起来：“本来想骂你一顿的，现在又怕刺激到你，让你也自杀了。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那我们说说昨天晚上你作妖的事情好不好？”

“我就是宣传新歌。”

“我知道你喜欢唱歌，也知道你进入娱乐圈，就是为了当一名歌手，并且还给你定制了计划，但是你从来没配合过，你这样的艺人，真是我这些年里都几乎没见过的。”

陆闻西喜欢唱歌，不喜欢演戏。

他出生在商人家庭，曾经跟着陆羽商参加过几次饭局，看着这些人喝酒、敬酒，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吹得天南地北天|安|门是我家。当时，他就对这些油腻的人产生了厌恶，心里暗暗决定，我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他没有什么喜欢的，就是喜欢唱歌，结果签约了公司，出道了，却开始接受培训，让他演戏。

《宗师》这个剧本接的，就有种霸王硬上弓的架势，陆闻西还真没怎么用心去演。当铺天盖地的骂声来袭的时候，还真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一阵懵逼。

“现在的市场跟之前不一样了，还很尴尬，专辑没有多少人会买，粉丝们大多还没有花钱听歌的意识，单纯做歌手的都什么状态，你可以自己去看看。”韩范明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

“我又不缺钱。”

“是，你不缺钱，你要的是情怀是吧？你没名气谁能知道你的歌，你干巴巴出个歌，说不定人气都不如网络歌手。现在的新人歌手很多都开始参加综艺选秀节目、参加真人秀，或者就是演电视剧、演电影，还不是不想过气？”

陆闻西闷着头，不说话。

“你再看看你，给你找了最好的资源，这么好的团队，这么牛逼的导演都救不了你，你看你电影里生气的表情，瞪着个眼睛，有人掐你脖子啊？电影资源，你不准备珍惜，难不成你想参加真人秀，你这个脾气，也就能参加个《变X记》。”

陆闻西一侧头，就看到身边的俞彦已经笑得手机都在抖了，技术性地没发出声音来，只是手机的“biubiu”声音也没了，显然已经好半天没继续玩了。

他抬手指了指俞彦：“这货是坐在这里捡笑的？”

“他是来救场的。”

“什么意思？”

“你下一个剧本的合同还没确定，所以，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在风口浪尖上，本来就被指出人有点痞，下一个剧本不太适合你，不如就转给俞彦。”

陆闻西的下一个剧本，名为《为了正义》。电影内容跟名字一样，就是讲述警员的故事。

故事主人公，最开始是一个一腔热血，刚刚成为警员的年轻人，执着于做一名好警员，拯救被害人，跟犯罪分子作斗争。主人公母亲去世时没能在身边，还失去了爱情，最后跟一名女法医走到了一起。

故事十分正能量，剧本催人泪下，主人公的内心矛盾、挣扎、倔强都需要很好的展现。

陆闻西即将要演的，就是男主角。

原本韩范明计划得很好，陆闻西先做一部热门电影的主要配角，名声大热，然后独挑大梁，成为一部电影的男主角。这样下来，曝光度够了，说不定可以涨一波粉，一下子成名也说不定。

结果……闹出这样的事，他都有点害怕陆闻西演完，被人说毁了警员的形象。

陆闻西听完，扭头看向俞彦。

俞彦没看他，继续玩起了连连看，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俞彦是一个很有个人特点的人，五官深邃且立体，有点混血的感觉，身材高大，因为长期锻炼，身材也保持得很好。

许多人都说，俞彦是行走的荷尔蒙。

很爷们，很帅，倒是真的符合这个电影的正面形象。

“主角是个弱鸡。”陆闻西开口。

韩范明一怔。

“主角最开始很弱，差点被转去做文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他这个块头……真转职也是适合做保安。”

“不容易，居然提前看过剧本。”韩范明话语里，带着点嘲讽。

“我也不想一直被骂。”

“那你是怎么想的？”韩范明问他。

陆闻西没吱声。

韩范明没等他，继续说了起来：“我把霞姐转给其他人了。”

陆闻西一愣，问：“为什么，她也没犯什么错误，昨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

“你的那个团队都太纵容你了，让你整日里胡作非为。她年纪最大，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还过来给你求情，我就转给别人了，让她试着开始做经纪人。”

霞姐年纪不小了，今年已经33岁了。

她从陆闻西出道起，就是陆闻西的生活助理，跟陆闻西的关系不错。冷不丁地被转了人，陆闻西还有点心里不舒服，想再说什么，又闭了嘴。

做经纪人，对霞姐来说也是好的吧。

像韩范明这样的，今年才31岁，已经是大经纪人了，霞姐跟韩范明差的，也只有学历罢了，手段跟人脉，霞姐已经积累了不少。

见气氛不太好，俞彦把游戏暂停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表示：“我先出去了。”

“去吃早饭吧。”韩范明说。

“嗯。”说完，直接离开了韩范明的办公室。

韩范明看着俞彦出去，这才又说了起来：“我们谈谈你的新剧，我准备再给你培训一下，这一次，你绝对不能再给我丢脸，最起码要扳回一局。”

*

陆闻西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才走出办公室，一出门就看到俞彦靠着门口，继续玩着手机游戏，模样就像被老师罚站了的坏学生。

他侧过头看向俞彦，没出声。

俞彦瞥了他一眼，先说了起来：“我到明年五月的档期都是满的。”

“哦。”

这句话挺直白的，俞彦就是为了告诉陆闻西，自己的档期是满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演陆闻西的那个剧本。韩范明叫俞彦过来，多半是用来吓唬陆闻西的。

“你……就这么配合他？”陆闻西看着俞彦，有点不解，毕竟自己是一个GAY，有的时候真怀疑，俞彦不是暗恋他，就是想跟韩范明来个地下恋。

“回来还能看看落水狗。”俞彦说的时候，扬起嘴角来，看了陆闻西一眼。

陆闻西还挺配合，在俞彦的面前转了一个圈，也不能白让俞彦罚站半个小时吧，想看就尽情看吧。

他的脸上只涂了粉底液，说素颜也是可以的，发型都没弄，身上也是简单的黑色外套，破洞牛仔裤。

俞彦看了他一会，就收起了手机，活动了一下肩膀，扭头去休息室敲了敲玻璃门，很快他的团队成员就从休息室里出来了，跟着俞彦离开了。

尹晗韦跟林晓都知道了霞姐因为帮陆闻西求情，直接被韩范明罚了一个月工资，然后被派去当新人的经纪人了，都有点沮丧的模样。

这次韩范明是下定决心，让陆闻西得点教训，所以这件事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助理跟经纪人，许多人都觉得经纪人要更高大上，经纪人的基本工资也要比助理高一倍，其实也分跟随的艺人。

做新人的经纪人，艺人分红少得可怜，只能咬着牙尽可能捧红艺人。

做陆闻西的助理，年底艺人分红，可以抵得上几年的工资了。外加陆闻西自己就有钱，过年、过节给红包也大方，所以收入十分可观。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是该恭喜霞姐，还是该替霞姐觉得惋惜。

霞姐就像隔辈亲的奶奶，的确是太惯着陆闻西了。

离开公司，刘哥开着车，往陆闻西常住的公寓走。

路上，陆闻西接到了陆羽商的电话，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喜欢用官腔，拿腔拿调的，对陆闻西说话，也是这样：“儿子啊，受委屈了是不是？别当明星了，回家来吧，爸爸给你打3亿，你自己做生意，好不好？”

“我没事。”陆闻西回答。

“那再加1个亿，爸爸再给你派去几个有经验的前辈帮你，保证你不会赔。”

“爸，我知道，你这种没有小三、小四的男人，的确有钱没地方花。但是吧，钱是个好东西，你留着干点别的，别资金链断了，一下子垮了。”

“小兔崽子！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嗯，听到你还是这么活泼，儿子就放心了，好了，我挂电话了。”

挂断电话，陆闻西有点沮丧。

靠在车的靠椅上，他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主要是心累。

韩范明问他，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他回答不出，也不知道，脑子有点乱。

有的时候看着网络上的诋毁，他真的觉得他不是做演员这块料，他想试着唱歌，但是新歌问世，反应平平，真的有点打击人。

跟父亲一样做生意？他真的不喜欢那种应酬的场合。

在公寓附近逛了一圈之后，刘哥把车调头，往郊区的房子去。

就算有邓萱涵自杀的消息盖了风头，依旧有记者驻扎在陆闻西的住处附近，还有大片的粉丝在附近聚集着。上次陆闻西的车从门口进去，有人用鸡蛋砸车，接着真爱粉就跟那个丢鸡蛋的黑粉打了起来，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这种事情，还是避开吧，陆闻西打算再躲躲。

再被丢一个鸡蛋，他能下车去打架，到时候舆论会更加可怕。

到了陆闻西在郊区的房子里，尹晗韦问陆闻西：“老大，需要给你送点什么食物吗？”

“没胃口，不想吃。”

“你一天没吃饭了。”

“没事，房间里还有苹果。”

尹晗韦迟疑了一下，还安慰陆闻西：“其实老大，你不用太在意那个老家伙的话，一个片酬顶多几万的群演，去批评一个片酬百万级的主角，这话都不用当回事。”

“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说完，又立即想起了其他的，“给霞姐转五十万，告诉她年终奖提前发了。”

这钱，是补偿霞姐的工资，也算是赔礼道歉。

“嗯，我也得去跟霞姐做交接呢，这段时间，我留意着点，再给你找一个助理。”

“嗯。”

“你也别乱吃东西解压，餐桌我们都收拾好了。”

“……”陆闻西看着尹晗韦，有点不解，刚想问，尹晗韦已经出了家门。

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陆闻西在沙发上瘫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进入健身室开始健身，从下午1点钟，持续到4点多。

喘匀了气，他走到餐厅里，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等到自己的汗快没了，水的温度也差不多了，这才一饮而尽。

整个房子静悄悄的，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却隐约听到了风声。

没错，在没有开窗，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里，听到了风声。他疑惑地四处看了看，却什么异常也没看到，并没有在意，打开了扫地机器人，然后去洗了一个澡。

出来之后吃了一个苹果，就直接进入到卧室去睡觉了。

陆闻西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胃也一阵难受。躺在床上，盯着顶棚，然后取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晚上9点钟。他把手机放回到枕头下面，手机放好了，手却迟迟没有收回来，然后又把手机拿了回来。

再次开启屏幕，手机的光亮照亮了卧室，然后他扭过头，看向床边。

窗帘遮着，屋内只有手机的光亮，所以不可能有其他的影子，但是他分明地看到，他的床边蹲着一个人影，两只手搭在床边，下巴放在手背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是黑色的影子，就像名侦探柯南里嫌疑人的黑影一样，甚至没有眼睛，但是他能够确定，那个模糊的黑影在看着自己。

因为恐惧，让他觉得家里特别的冷，背脊一阵发寒，身体瞬间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心跳突兀地加快，似乎可以冲破耳膜，眼皮都在随着心跳而跳动着。他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偏偏他觉得周围都是邪气满满的阴风。

怪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再想淡定已经做不到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年说的话，然后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有恶灵按了他的门铃，他看不到恶灵，所以可视对讲机里是没有人的，结果他开门往外看的时候，可能真的放进来了什么，那一阵冷风，说不定就是恶灵进来了。

之后，追恶灵的小道士追过来，想要把恶灵驱赶走，结果被自己赶走了。

脑袋一瞬间短路，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恐怕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气，以及对那道黑影的不屑，他缓缓地举起右手，对黑影竖起了中指。

黑影都愣了。

须臾，黑影突然起身，然后快速朝陆闻西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