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杜凌气得一甩马鞭,正待要说什麽,却见她右手腕不知何时缠绕了一层棉布,那话就吞下去了,因他想起在澜天关时穆南风受过伤,就是在右手上。
可见她是旧伤复发,不由好笑,嘴里说得轻松,她自己可也是一点儿没有退让的想法,不过这麽久的伤了,怎麽还没有好?
他摸摸腰间,那里放着一瓶跌打圣药,因父亲也总是受伤的,祖母在金陵时就寻到一种特别有效的方子使人配着给他们放在身边,不过他难道会送给穆南风吗?
今日要不是她,自己就不会丢人了!
他轻喝一声,打马而去。
【第五十九章不想嫁人】
太阳渐渐往西移了,透过窗子,能看到湖面上的游舫已是极为稀少,杜若揉着自己的腰,只觉酸得厉害,奈何身边的男人不知疲累,也不知要几回方才甘休,往後可是不敢再叫他吃味了。
她趴在花梨木椅背上,又是承受了一番冲击,恨不得昏厥过去,整个人软软倒下,几乎是呓语般的道:「皇上,您明儿教我骑马好不好……」
不就是为了骑马麽,何苦这样折腾她!
贺玄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眼皮似乎都睁不开,不禁一笑,捏捏她的脸,「还要不要别人教你了?」
「不要不要……就你教我。」
他满意了,将她衣裳里里外外穿好,「我们这就回宫,你想想要吃什麽,等会儿使人提早去御膳房说。」
看她没回应,低头一看,竟是完全睡着了,乌发覆盖在半边脸颊上,使得那一抹嫣红越发娇媚,他手指轻抚过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指尖下便是一朵朵瘀红,好像梅花一般。
刚才自己是有点过分,也不怪她像被抽空了力气,他将杜若抱起来走到岸边。
龙辇已经停在那里,在他踏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元贞竟是在端午这日赶了回来,奉上一封信。
他轻声道:「皇上,此乃秦氏的遗言。」
他怔了怔,看向元贞。
「微臣亲眼看着的,她说不想横屍街头,微臣将她埋在柳县了。」元贞道:「边界三城已然归顺,多是她的功劳。」
贺玄不曾开口,坐进了龙辇。
信上的字迹很是清秀,秦氏不愧是出身世家,一手的好书法,他一字字看着,杜若伏在他膝头上沉睡,许是因为累了,她睡得十分熟,却也作了许久不曾再作的梦——
山上的枫叶红了,满目的艳色,她站在山顶,却不是来观景的,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男人,她一步步往後退,再一步便要落入悬崖,粉身碎骨。
那种惊心感实在太过真实,在梦里便是穿透而来,凉彻心骨,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突然的动弹将贺玄一惊,他把信放入袖中,俯身轻唤她,「是不是作梦了,若若?」一只手托住她後脑杓,「若若?」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等到看清楚是在龙辇里、是在贺玄身边,而不是在那山顶,一下就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到底怎麽了?」贺玄很少看见她那麽害怕,轻轻拍着她的背,「作噩梦了?」
杜若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梦里她好像束手无策,好似板上鱼肉任人宰割,而那个男人蒙着黑色纱巾,他便是要故意将她逼得後退的。
这也许是自己作的最後一个预示的梦了,因为在梦里,她只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个梦带给杜若的刺激甚大,使得她好一阵子都不想开口,因心里实在有太多的疑问了,梦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麽要取她的性命?她又怎麽会去山顶?这个梦在将来会不会真的有可能发生……
脑袋里好像硬被塞入一团浆糊,怎麽也理不清楚,可事关自己的命,比以前任何一个梦都要来得重要,她又怎麽可能不去细想呢?她可是才嫁给贺玄,才做了皇后娘娘,甚至还没有生儿育女,这样的年轻,如何会甘心死去?
瞧见她一对秀眉拧了起来,贺玄也是给她足够平缓的时间了,此刻又再一次询问,「到底梦到什麽了,如此心神不定?」
他伸手轻抚下她的眉毛,真是很少看到她烦恼的样子。
杜若握住他的手,拉到身前,「玄哥哥,我梦到有人要杀我!」
难怪害怕呢。贺玄将她拥在怀里,「怪不得差点哭鼻子,不过你既然知道是梦,便知是假的,还能当真不成?许是刚才累着了,要不要再睡一觉?别怕,这回我抱着你。」
手轻轻拍着她後背,一下下的,竟是在哄她入睡。
龙辇里半暗的光使得他轮廓更为深刻,好像也越发俊美了,杜若瞧了一眼,脸儿微微发热,听从的趴在他胸口上。
看她的样子像是要睡了,贺玄便在想秦氏的事情,谁料杜若忽地道——
「玄哥哥,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你造反的事情吗?」
「记得。」说起这一茬,他倒是想到她私自从晋县回长安的那天,她提到岳父,居然以为他们之间是仇敌的关系,还有杜云岩,她也提醒他,说杜云岩要谋害兄长。「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的?」
「作梦梦到的。」杜若道:「所以刚才梦到有人要杀我,我才十分的害怕,我……」她顿一顿,下决心不再瞒着贺玄,「我有时候作的一些梦会成真。」
贺玄垂眸盯着她看,她是在说她能预知未来吗?就好像甯封一样。想到这个人,他面色显得极为严肃,「你是为此当初才会接近甯封吗?你可是告诉他了?」
杜若有些心虚,咬着嘴唇道:「我们是在说作梦的事情。」
他捏住她下颔,「看来是说了,你这……」他险些要训斥她,只见杜若露出几分愧色,拿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你都跟他说什麽了,又梦到了什麽?」
「他只是知道梦的事情,别的都不知,其实我梦的也不多。」她奇怪的看着贺玄,「你没有一点儿怀疑吗?或者,你不觉得……你怎麽这样镇定?」
贺玄淡淡道:「我镇不镇定得取决於你说的将来,你梦到中原是如何统一的吗?」
心怀国事,只知道问这个,杜若摇摇头。
「那我没什麽要问的了。」
杜若气得咬牙,「我梦到你提剑对着我,把我抓到皇宫里了,还不放我走!」
这般的荒唐吗?贺玄轻声笑起来,有点怀疑她所谓的预知梦是假的,他们已经成亲,他为何要抓她?这样多此一举,除非……他挑眉,「难道梦里你不是嫁给我?还是又从宫里逃走了?不然我何必要抓你入宫?」
嫁给赵豫这事她是死都不会说的,因此她才把他杀进宫里囚禁她说成是他把她抓进宫里,可光这一句就被他听出端倪来,杜若心慌慌,并不想惹贺玄吃味,到时自己又得遭殃,连忙道:「我的梦有真有假,要都是真的,我都不敢睡觉了,但是今日作的梦一定是真的,我可以分辨得出,只是可惜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
可她这样的性子,谁会害她呢?贺玄思来想去并不能预测到杜若的仇人,沉吟片刻问:「那些梦都成真了吗?」
「自然没有,有些生了变化,像父亲因我回来得及时……」
「便是你没有回来,你父亲也不会有事。」
杜若噘起嘴,「反正我是有功劳的。」
贺玄笑一笑,「等回宫我便调几队禁卫军随身保护你,便是出行也叫他们不离你左右,既然你说会变化,可见就不是注定的,只要多加小心便不会有事。」他耐心道:「你想想打仗的将士,谁不是时时陷入危险呢?可难道要整日的担惊受怕不成,这样只会引来更大的恐惧。你要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克服的就是害怕,冷静下来才能把事情解决。」
他这人当真好像是不会受到惊吓的,不过说的话却也有道理,杜若点点头,闭起眼睛,「我歇息会儿,冷静一下。」
呼吸比起刚才真的平稳多了,他手搂在她腰间,见她眼珠儿时不时的还会在眼皮下动一动,便知仍没有睡着,略略低下头问:「可梦到我们生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