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的呼息拂在耳朵上,痒痒的,杜若脸红了。
两人正说着话,马太医已经到了殿门口,因是疾步而来,显得气喘吁吁。
贺玄放开杜若,叫马太医坐着歇息会儿,鹤兰给他端来一盅茶喝。
杜若坐在旁边,心里一时是希望有孩子,一时又希望不是。
「娘娘,可以了。」马太医笑着站起来,「请娘娘伸出手。」
杜若依言照办。
马太医两只手指搭在她手腕上,静默不动,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两人手上,屋里再听不到任何声音,饶是贺玄经历过大风大浪,在此刻竟也是心跳快了起来,刚才若若问他会不会失望,他没有好好答,但现在他可以说,自己是会失望的,这大概是作为男人的一种本能,骨子里对孩子是有着深切的期盼的,只是他此前并不曾有这般清楚的认识。
过了会儿,马太医点点头,收回了手,朝贺玄道:「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只是月分尚浅,微臣过阵子还得再为娘娘看看。」
贺玄心头欢喜,问道:「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微臣会列一张单子出来,到时娘娘注意日常饮食,便不会有什麽问题。」马太医抚一抚颔下胡须,「皇上不用担心,娘娘的身体十分康健。」
有些闺阁姑娘体质偏虚弱,但杜若相反,大概出身将门的关系,脉搏很是有力。
贺玄又问了一些事才让马太医走,回头叮嘱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杜若,虽是没说什麽狠话,不过鹤兰几个从他神情都看出来了,要是出一点差池,恐怕项上人头便不能保住,当下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
瞧玉竹脸都白了,杜若道:「能有什麽事儿,我看大姊生妙儿时很是顺利呢,她还一个人打理整个章家。」
「你不怕就好。」贺玄坐到她身边,轻抚她头发,「有了就安心养胎,别想什麽做不做得好,这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见她明眸清澈,唇红齿白,恍若仍是小姑娘的模样,突然又有点不忍,待到明年生孩子她也不过才十七,就要承受这种痛苦,轻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一时倒不知说什麽了,欢喜中又夹杂着担忧,明明是怕她害怕,自己倒是先怕了起来。
他抱得紧,又沉默,杜若的脸贴在他胸口,听见那心跳声有些乱,忽然明白他之所以不说话,大约是因为愧疚,生孩子是很疼的,她见识过杜蓉生孩子,他是已经想到那麽远了吧?
其实女人都要走这条路,她刚才觉得迷茫,如今确定真的有了,倒是踏实起来,轻轻笑一笑道:「玄哥哥,是不是该使人去报喜呢?祖母与爹娘知道了定然很是高兴,还有外祖母……玄哥哥?」
贺玄抬起头来,面色如初,看不出他方才的担忧。他与元逢道:「你亲自去杜家报信,葛家那里叫元贞去。」
元逢领命,快步去了。
杜家的人此刻除了杜老夫人没出门,众人都在郑家恭贺郑老爷子呢,是以杜老夫人得知这好消息,又派人去告知,便是杜莺都知道了。
瞧见她一脸喜色,袁秀初笑道:「是有什麽好事儿呀?」
她们此刻正坐在厢房说话,杜莺道:「我三妹妹有喜了。」
没有说娘娘,脱口说的是三妹妹,足见那份亲密,袁秀初也很高兴,「娘娘有喜了呀?那可真是好事儿,就是可惜我不方便去宫中,不然定是要去恭贺一番,想必你去是容易的吧?」
依杜若的性子,他们便是一日去一次都成,只恨不得留他们在宫里呢,倒是长辈们怕惹人闲话,总是很有自觉的不会主动要求。
杜莺点点头,「定然要去看一看的,到时祖母、大伯母许是有说不完的话。」
毕竟杜若在家里跟个孩子似的,如今要做母亲了,怎麽会不让她们担心?不过照近况看来,杜若好似也应付得不错,贺玄疼爱她,宫里也没有别的女人,要是她再生个儿子就更为稳当了。
杜莺想着又问袁秀初,「你到底为何非得要见我,我们寻常也不是见不到,今日人多拥挤,原是不来凑这热闹的……不是说怕麻烦不亲自来祝贺……」
「我们之间的交情你不必解释。」袁秀初笑道:「我请你来自然是为你好。」声音略略一低,「我认识一位夫人,她祖上是开医馆的,只是家里子嗣单薄,到了这辈竟是没个儿子,全都传给她,但女人不好抛头露面,嫁人之後就抛下这医术了,我有次与她提起你的状况,她说你这是寒症,或可一试。」
是要替她引荐吗?然而对於这个病,杜莺心里早已是苍凉了,微微一笑道:「你怎麽还替我操这份心呢?」
「怎麽能不试试?」袁秀初与她相交几年,很是喜欢她,「若是能治好呢?我晓得,你们家现在请太医都方便,便是满长安的名医都不稀罕,但这夫人是有秘术的,她家祖传的艾灸颇有神效,要不是嫁到郑家,因相公结识了对方,我也是不知呢,你何不试试?」
她眸中透着真诚,殊不知杜莺对治病真的倦了,只是看袁秀初如此殷切,到底没能拒绝,「那我可是欠你一份人情了。」
袁秀初笑起来,「改日我领她上你们家。」
杜莺点点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杜莺心知袁秀初还有事情要处理,毕竟她是郑家的大少夫人,便开口告辞了,谁料刚出门口又遇到袁诏,这回她没有再行礼。
她可是不想再被袁诏气着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袁诏能在她眸中隐隐看到些怒意,好似隐藏在水面下尖利的碎石,他眉头挑了挑,迳自进去找袁秀初。
看到大哥寻来,袁秀初眉头一拧,先前她专程去找过两位哥哥,便是要他们寻个时机好好相看那几位大家闺秀,可下人们禀告,说两人一个都没有去,现在主动过来,她便忍不住要说他们几句,便是再如何的人中龙凤,也不至於如此挑剔。
没想到袁诏开口就问:「你请杜姑娘来是为何?」
他是答应过妹妹会考虑考虑,奈何中途遇到杜莺,便是再也提不起这兴头了,就是走到了那里,瞧见远处衣香鬓影,他脑子里想的也是杜莺,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明明原该冰释前嫌,他却非得要这般刺激她,令她不快。
这样一桩事,反反复复的浮上心头,令他沉不住气的就想来问问妹妹。
袁秀初怔了怔,反问道:「你问此事做什麽?」那是她与杜莺之间的私事。
「你便告诉我吧。」袁诏道:「毕竟我也医治过她。」他索性坐下来,「她不是许久不露面了吗?今日来依我猜测,是不是你要作媒?」
「作媒?」袁秀初露出几分黯然,「我如何作媒,要是她没有生病,百家相求,早就嫁出去了。我是要治好她的病,我认识了一位大夫,对此很有几分把握,要是她治好了,想来杜家门槛很快就会被踏破的。」她又高兴起来,「她也已经答应了。」
太医都治不好,那大夫会有用吗?袁诏冷笑,「你可不要受骗,是哪位大夫?说来与我听听。」
「是位夫人,她……」
「夫人?」袁诏一下站起来,「女人身处闺阁,不接触外人,如何能有经验?名医之所以是名医,便是因为见多识广,诸多病症了然於胸,才能对症下药。」
他面上竟有怒容?奇了怪了,这关他何事,她大哥一向不是管闲事的人。袁秀初眉头拧了拧,「大夫也是分很多种的,若是开方子的兴许如此,可那夫人精通灸术,大哥如何肯定便是骗人?假使她真的能把莺莺治好呢?怎麽总得试一试吧。」
为了治病,为了早些嫁出去,她都不怕受骗了吗?袁诏道:「到底是哪位夫人?」
「展夫人。」袁秀初抬起下颔,「大哥定然知道,展老爷可是有名的青天,如今为青州府尹。」这样的人家怎麽会骗人?
袁诏无言以对,半晌道:「那你让她试试吧。」
他抬脚出去了,袁秀初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他娶妻的事情,都怪大哥,好好的干麽追问起杜莺的事,他何时对杜莺这样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