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杜若朝她甜甜笑道:「大姊你定然收拾好了,来帮帮我嘛。」

那是她的招牌,冲着谁一笑,谁都挡不住。杜蓉「哼」一声,走过来,「就晓得你是大乌龟,你该改名叫杜龟。」

杜若丝毫不生气,眨眼道:「那你叫杜兔子,好不好?」

杜蓉噗嗤笑起来。

有她搭把手,杜若很快就把小物事都包好了。

杜蓉拍拍手,「我还得去看看二妹,她跟你差不多,慢得要命,光她的笔墨纸砚就够整理的。」说的是二姑娘杜莺。

杜若笑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蓉叫她快些,急匆匆便走,她跟在後面,谁料将将走到庭中,就看见不远处的院门那里站着一个人,浓绿的树荫遮挡住阳光,将他笼在阴影之下,好似团黑雾,看不清楚容颜。

可杜若知道他是谁,他是她人生里不近不远的一个人,也是会在将来主宰无数人命运的一国之君。

贺玄。

她默念他名字,似看见他手中的那把剑,在那天黑夜浸透了血。他缓缓向她走来,墨靴踩於丹墀阶梯的血泊中,每走一步,都在石阶上开出鲜红的花。

掌中有些发凉,她侧过头,疾步朝杜蓉追过去。

远远听见琴音,好似林中微风,安宁柔和。

杜蓉很是着恼的对杜若道:「这等时候还在弹琴呢,也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大家都在急着收拾东西,就她要装出清高的样子,以为我们不会弹琴吗?比你还讨厌。」

别看大姊说得刻薄,她和二姊姊可是亲姊妹,感情比谁都深。杜若打趣道:「可她就是仙子啊,她小时候不是有神尼要收她为弟子吗?将来许是要位列仙班的。」

「促狭鬼。」杜莺细细的声音从窗里飘出,「又在背後说我坏话……」她轻咳两声,「刚才才寻到的瑶琴,我只是瞧瞧琴弦有没有坏,被你们说成什麽样了?」

两人都笑起来。

杜蓉一刻不停,刚进屋里就指东指西,吩咐婆子抬去牛车,要把东西都搬空的架势。

杜莺穿着一袭月白色裙衫,背倚在美人榻上也没阻止,只与杜若诉苦,「她总是这样替我做主,她一来,我这院子的主子就是她了。」

杜莺长年服药的脸很是苍白,没有多少血色,细眉凤眼的我见犹怜,杜若瞧着她,心想自己刚才也不是胡说,总觉得杜莺有时候就像要乘风而去似的。

拉一拉杜莺的手,她笑道:「二姊姊,大姊这样才好呢,什麽事儿都交给她操心,我们可就清闲了,正好享福。」

不像她的病弱,杜若肤色白里透红,永远都像一颗饱满的果实,小时候甜甜的,谁见了都想咬一口,现在也甜甜的,笑起来嘴边两个小小的梨涡,明媚灿烂。

再不好的心情见了她也会跟着欢快起来,杜莺摸摸她的花苞头,「说得也是,让她去管吧。来,我给你看我刚才寻出来的仕女图,我瞧着长得像你呢,前朝的宫廷画师画的。」

她叫丫鬟拿来,摊开後见陈旧的宣纸上,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立在高大的宫墙前,手执笤帚,微微而笑,像暖阳。

杜若惊讶道:「真的与我有些像呢。」

「是吧?送给你。」杜莺很大方,「这些东西都看有没有缘分的。」

她们之间互相送礼物实在再正常不过,杜若没有推辞。

杜蓉不满道:「还真都不管了,谈起书画了,要不是我,你们一个两个都得被祖母说,还不快些来整理!」

之後三个姑娘一起动手,很快便收拾好。

杜若拿起画卷告辞。

玉竹在路上轻声道:「老夫人可真疼二姑娘呢,奴婢刚才瞧见她好几匣子的血燕,可大房这儿一点都没有,夫人上回还与厨房管事说若在哪家铺子瞧见,不吝价钱全都买回来。」

「二姊姊身体不好,祖母定然疼她,不说祖母,便是我也该把补身的好东西送给二姊姊。」

自家姑娘真是大方,一点不计较,只是玉竹还是有些替她委屈,毕竟姑娘是大房的嫡长女,杜家全靠着大老爷才能一直有这富贵,府里的好东西都该归姑娘才是。

甬道上,下人们仍在来来去去的搬东西,杜若驻足看了几眼,忽听杜凌在远处叫道——

「若若,你怎麽到处乱跑呢?」

循声望去,看见哥哥,她走过去,把画卷一扬,「我去帮二姊姊了,她送了我画呢,你瞧瞧……」她展开来,再抬起头,却发现杜凌身边多了一个人。

贺玄。

五年前贺玄生父战死沙场,从那一日开始,父亲便很照顾他。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贺玄,他穿着黑衣,削瘦冷漠,明明是温暖的三月,他却像站在寒冬里,纷飞大雪从周身洒落,谁也近身不得。

她那时尚小不知害怕,哪怕是这样的贺玄也没让她吓得躲起来,父亲让她叫他玄哥哥,她嘴甜,张口就喊。

但到现在,她再也叫不出口。

母亲以为她长大了,脸皮薄怕羞,可她心里清楚,是因为这几年聚少离多,有次他从襄阳回来,母亲与她正在赵家做客,她趴在窗边看见他立在庭院里与赵坚说话。他穿着漆黑的衣袍,披着赤红的斗篷,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那时瞧见她,他也没有过来说话。

以後两人再相见,莫名的就好像隔着一层什麽,或许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她渐渐的将他淡忘。

可现在,她却知道了他的将来。

杜若有些心乱,不明白为何贺玄会做皇帝,那些梦实在太荒唐了,偏偏梦到的事都已成真。她弯弯的眉略颦,偷偷瞧了贺玄一眼。

去年他去岭南镇压起义,扩充赵坚治下领土,壮大大燕军队,两人已是有一年未见。

十八岁的年轻男人仍如往昔,墨色的锦袍穿在身上像浓郁的夜,他隐於黑暗,不动声色,腰间的长剑却焕发出夺目的光彩——那是前几日赵坚封他为雍王时所赐下之物,宝剑赠英雄,好彰显他对这位年轻王爷的看重。

赵坚在外便常说,他是把贺玄等同於他三个亲生儿子一般看待的,但他大约没想到,有一日贺玄会把江山从赵豫手里抢过来。

杜若恍惚间,目光对上了贺玄的眼睛。很奇怪,这样冷淡的男人却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他是温柔的。闪动的眸光,清澈透亮,像高山上的一捧清泉,引人低头去饮。杜若连忙转过头。

杜凌已经看清楚那幅画了,不满的道:「哪里像你,这是宫女吧?你怎麽会做宫女?你将来怎麽都是名门世家的贵夫人!」

又不是说像的是身分,杜若道:「你瞧她的眉眼,难道不像我吗?」

她手指点在宣纸上,细细长长的,像文珠兰的花瓣,带着动人的娇美,贺玄不由自主地也看向那幅画,画里的小姑娘秀眉杏眼,很是甜美,但比起杜若好似还差了些。

他仍记得初见杜若时,她穿着银绣葫芦藤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圆圆的脸蛋玉雪可爱,声音好似云雀,走动间腕上金铃叮当作响。她叫他玄哥哥,那天以後,每当他来,她总是玄哥哥长,玄哥哥短的。

在他的人生里,也只有她这样叫过他,只有她曾经那样亲近过他。

他撇开眼,听着她甜甜的声音道——

「哥哥,你仔细看看,到底像不像?」

杜凌道:「我还是看不出来……」他问贺玄,语气略有些自嘲,「贺大哥,你看呢?父亲常说你眼睛比我好使。」

因两人比骑射,没有一次他能赢过他,不过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贺玄,他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练就一身本事的,就像这次去岭南,他才带了五千精兵,却大败敌军两万兵马,难怪赵坚要封他为王爷,甚至还给予他虎符,让他调兵遣将,也难怪父亲提起他,总是会对自己露出挑剔的眼神。

贺玄一定是有什麽秘诀,是不是拜了什麽高人为师?他生父去世得那麽早,而他来杜家也从不曾向父亲讨教,倒是父亲兴致勃勃的要教他,他漫不经心的。

没想到杜凌会问他,贺玄怔了一怔,想去看那画,却又对上杜若的目光,小姑娘好像受到惊吓,瞪圆了眼睛。

已经有多久他们没再说话了?他原本也不知该说什麽,可现在杜若这样看着他,却叫他莫名的不想拒绝,他把画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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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女嫁对郎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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