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斜睇了眼缔素,谭智顿感大材小用,委屈道:「就这个小鸡崽子,掉锅里头也没人吃啊,还用着我和浩然两个人来护着他?」
「咱们这些人里头,会舞刀弄枪的不稀罕,会找水源的可就这麽一个,到时候几万人马就得靠他找到水源,信得过你,才把他交你手上,你不愿意,要不我来替你?」霍去病掰下小块面饼丢入口中。
谭智嘿嘿一笑,忙道:「不用不用,那还是我吧。小子,过来!从现在起,吃喝拉撒都不许出我一丈内,知道吗?」他朝缔素笑喊,旁人皆笑。
顿了一会儿,西中郎将伯颜颦眉问道:「将军,咱们扮成商旅必然行动缓慢,此番又是深入匈奴腹地,若遇上匈奴人劫货怎麽办?」
「驼队上的驼旗用的是长安齐家的,今年的过路钱他们早就交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是不会来劫我们的货。」霍去病停了下,看出伯颜眼底的意思,「若是有意外,货全丢弃,尽量避免交手,走为上策,此番是为了探路,要收拾他们等下次。」众人闻言,心下皆已明白。
长水校尉施浩然把最後一点面饼吞入腹中,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又不用动刀动枪,天天光跟着那些骆驼磨蹭,还得伺候小毛孩子,没劲没劲。」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自身後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要不说你贱呢,没匈奴人追在屁股後头,你就不会过日子了。」霍去病踹完他,坐回去,笑道:「老赵,每天早晚照着饭点揍他,省得这小子皮痒痒。」
赵破奴笑呵呵道:「这小子皮厚,我担心早晚两顿不够。」
「得得得。」施浩然拱手作揖,迈了几步正走到缔素旁边,把缔素一把揽过来,故作郑重道:「我责任重大,得保护这个大人物,你们谁都不许惹我啊!」
未料到他劲道太大,缔素被他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一把被谭智拎了出来,顿时缔素扶着船舷连连咳嗽。
「差点勒死他,你这蛮牛。」谭智边道,边好心地替缔素拍背,他的手劲也不轻,拍得缔素踉跄一下,几乎栽到甲板上,幸而子青及时托住,将缔素扶到旁边坐下。
「你瞧瞧你瞧瞧,刚才你差点拍死他,还说我蛮牛,你自己也不去照照镜子。」施浩然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一句,我一句,接下来两人扭斗成一团,霍去病看得有趣,权当佐饼小菜。
缔素哀怨地将子青瞅着,虽不敢言语,但目中意思已让人十分了然,我不要和这两个蛮人待在一块!
将军所下达的命令,子青亦无法,只得安慰地拍拍他。
下船後,果然有驼队已在岸边等候,待把锦缎、布匹都搬上骆驼背上,他们方才跨上马背,开始这一路的旅程。因是打着长安齐家的旗号,一路上着实太平,即使远远地有匈奴人经过,看见他们是齐家商队,也无人来为难他们。
有时到了匈奴人小部落所在地,还有普通匈奴百姓上前来与他们换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琐碎东西,霍去病也甚大方,心无芥蒂,能有多出来的皆与他们交换。待走远後,施浩然甚是不解,皱眉道:「他们可是匈奴人,咱们干嘛还要换东西给他们?」
「匈奴人就不是人了?」霍去病白他一眼,「不打仗的时候,人家也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在这种小事上去为难人家,你瞧你这点肚量……」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身後射出,直入草丛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头肥硕野兔栽倒在地,子青飞快窜过去,将野兔拎回来,挂於马侧,一日下来,那里已然挂了三、四头野兔。
霍去病斜睇她一眼,「打兔子倒是俐落,要是烤兔子的功夫再精进些就好了。」
子青愣了愣,默默点了下头。
眼见日渐西斜,霍去病下令就地宿营,除了谭智、施浩然二人陪着缔素去附近搜索水源,其他人卸下驼队的货,让骆驼得以休息,又生了篝火,子青在篝火边拔着兔毛,预备烤兔子。
瞧她把野兔背脊上的毛拔下来,当作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布包内,最闲的霍去病忍不住凑过来,探手就把小布包拿过去,端详奇道:「你留着兔毛做什麽?」
「兔毛可以做笔。」子青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手中布包,生怕霍去病喘气略大些把兔毛吹跑了。
霍去病挑眉,「做笔?」
「嗯,秋冬时候的老野兔背上所生紫毛,被称为『紫霜毫』,是做笔的上上之选,所做出来的笔储墨多而不漏,耐用。」
子青耐心解释道,与此同时,想不作痕迹地从霍去病手中拿回小布包,可未料到霍去病偏偏不撒手,子青只得讪讪缩回手。
「兔毫我倒是知道,不过没想到是这老野兔背上的毛。」霍去病闲闲道:「你想做笔?也好,先做一根给我使使,让我看看好不好用。」
子青呆了呆,紫毫极其有限,这些兔子加起来都未必能做一支笔,将军这一开口……
「怎麽,你不愿意?」霍去病已从她不自觉颦起的眉尖看出来,心下有些好笑,毕竟还是年幼,这少年丝毫不懂得掩藏情绪。
子青思量着该怎麽说才妥当,沉默半晌,也没想出什麽好法子,只能抬眼如实与他商量道:「若将军不等着用的话,下次再做笔给您行吗?这次的笔,是我想拿去卖些钱两,有急用的。」
她目光甚是恳切,乾净清澈,霍去病对上她双眼,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乾脆卖给我,如何?」
「您想买?」子青有些不可置信。
「嗯。」
子青只能道:「那我卖您便宜点吧。」
「行啊。」把小布包递还给她,霍去病随意转开,自到马鞍旁寻了水囊,饮了几口後复转回来,也不说话,只瞧着地上的野兔,伤口皆为一箭穿喉,乾净俐落。
「你的箭法不错,射香头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太难的事情,既然缺钱,为何不去拿月底考核的金饼?」他问。
把一只拔得乾乾净净的兔子放到旁边,子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使劲地撸着手上的余毛,半晌才道:「我不能要。」
霍去病怔了片刻,想起以前曾经听说过关於墨者行事,其中有件他认为甚为迂腐的事,悟道:「墨者不收取任何礼物和奖赏,因为不愿别人认为自己另有所图,是这样吧?」
没想到他连这也知道,子青又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带诧异之色,然後她点了点头。
「可月底考核这事,没关系吧?」霍去病开始意识到这个少年的想法,很可能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加迂腐顽固。
子青认真道:「习武该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弱小,又或者是报效国家,不该是为了钱两。」
「既可报效国家,又有钱两可赚,两全其美之事,岂非更好?」霍去病理所当然道,顺手在她脑袋上叩了一记,「你这孩子也太死板了。」
颇为柔顺地挨了他这记,子青没吭声,闷头把木棍削尖,串了兔子架在火上烤。
暮色渐沉,火光映在她脸上,霍去病多看了两眼,笑着摇头起身,去查看驼队。
兔子还未烤熟,缔素一行人便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七、八个满满当当的水囊。
谭智将附近水源方位告知霍去病,霍去病当即取出地图细细标明,而後看着地图凝神思考。
赵破奴自怀中掏出从高不识那搜刮来的调料,围着兔子通身乱洒,急得施浩然在旁直搓手。
「你会不会啊?不会别糟蹋东西,多了多了,你这样洒肯定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