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刀客!刀客!」他用剩余气力冲子青大喊。

子青瞳孔紧缩,单手策马,腾出一手取出背後弓箭,速度未有丝毫减缓。

到达沙丘顶的那瞬,她便看见了缔素,同时也看见了那群刀客,足有四、五十人,缔素和施浩然被他们用绳索套在脖颈上,拖在马匹後头,死狗一般在黄沙中拖行。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她疾冲向前,同时双手松开缰绳,挽弓搭箭。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箭如流星般自她手中脱弦而出!

「嗖」的一声,拖着缔素的绳索应声而断,差点窒息过去的缔素伏在黄沙之上,身子颤抖着,连连咳嗽。

他还活着!子青心中稍宽,背手自箭箙中又取一箭,弯弓搭箭,又是一箭。

乍然,一柄弯刀横向飞出,将她的箭击飞。

骑在马上的刀客举长刀朝缔素劈去,欲一刀了结他的性命。

与此同时,数支弩箭向她射来,子青顾不上理会,依旧挽弓搭箭,凝神拉弦,瞄准欲杀缔素的刀客咽喉。

霍去病等人到沙丘顶时正看见数支弩箭齐齐射向子青,马匹身中数箭,长嘶而倒。

手中箭已离弦,子青也跌落下来,顺着沙丘滚下去。

欲杀缔素的刀客咽喉穿透,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放箭!」霍去病大喝,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已得知这群刀客中,带弩箭者过半,其余皆是用刀,而他们这边十几人皆是弓弩好手,这般远距离攻击,他们才能稍占些便宜。

一时间乱箭齐飞,刀客那头有数人中箭,几乎箭箭无虚发,拖着施浩然的绳索也被射断。

打了几个滚的子青自沙地上翻身站起,没了马匹,她发足往缔素方向狂奔而去,在来来往往的箭雨之中,跑得像要飞起来。

「这小子不要命了!」赵破奴倒抽口凉气,就他所看见,起码有两支以上的箭恰恰从她身侧擦过。

霍去病没做声,手持小黄弩,静静瞄准着。

刀客中为首的虯髯大汉便知此番遇上了硬碴,怒道:「他娘的,再给我……」

话音未落,一箭正中他的眉心,正是霍去病所射,既然双方人数落差较大,必得先擒王才能乱其军心,他深谙此道。

虯髯大汉落马之後,这群刀客果然军心大乱,也不知到底是该迎战还是该撤退,叫唤什麽的都有,顷刻间便要作鸟兽散。

此时,子青已到达了距离她最近的刀客跟前,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她竟然真的能冲过来,想都没想,一鞭子抽下去,被子青拽住鞭稍,自马上拖将下来。

他拔刀,子青拔箭,而长刀尚未完全出鞘,子青手持箭柄,直接用箭尖贯穿了他的咽喉,血泊泊涌出,那人直直倒下。

鲜血刺激到双目,子青怔了一瞬,随即便回过神来,夺了马便朝缔素驰去,途中经过施浩然,不知是死是活,还是怕他在混乱中被马蹄所踏,一把将他拎上马背。

背後乍然风声至,她本能地伏低身子,一柄弯刀自头顶呼啸而过,正是之前击落箭矢的那柄弯刀。

弯刀回旋往返,复落回主人手中,一个年纪莫约十八、九岁的少年冷冷看着子青,手一扬,弯刀飞旋而出,却非朝向子青,而是奔着不远处地上的缔素。

子青大惊,顾不得许多,纵身跃出,正扑在缔素身上,试图替他挡下这刀,但等了片刻,刀刺入背心的疼痛感迟迟不来。

子青缓缓转头,那柄弯刀不知何时又回到那少年的手中,那少年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难测,半晌,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他……是你的亲人?我看见……」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人敲晕过去,换成一脸正气凛然的赵破奴。

其他人略略追击了下四处逃散的刀客,由於地形缘由,没追出多远便被霍去病召回,纷纷聚拢过来探视施浩然与缔素二人状况。

两人皆在昏迷之中,幸而都还活着,子青迅速地替他们都检查了一遍,缔素尚好,都是些皮外擦伤;施浩然左肩头挨了一记重的,虽伤及要害,可血流了不少,治外伤的药都是现成的,子青半跪着替他清洗伤口,上药,然後包紮妥当,回复她医士本职。

「这还有个活的,怎麽办?」赵破奴缴了弯刀,把那晕厥的少年五花大绑,请示霍去病。

霍去病瞧了两眼,道:「我看他使弯刀还有些意思,绑了带走。」

「诺。」

本是留下来照顾谭智的伯颜出现在沙丘顶,静静地,只是望着这里。

霍去病余光扫到,心中猛地咯噔一下,缓缓侧转身子,对上伯颜一动也不动的身形。

谭智!

玄马踱步过来拱了拱他,霍去病无意识地伸手去拉缰绳,却拉了个空,只得定神复拉过缰绳,翻身上马,脑中空荡荡的。

回到山丘那头,能看见谭智无力绵软地靠在行装上,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刀柄还插在谭智的背上!

伯颜在身後低低禀道:「开始我没敢拔,怕他顶不过去,可没想到……」他喉头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霍去病没说话,点了下头,缓缓半蹲下来,一手托起谭智的身子,另一手探摸到他身後的刀柄攥紧,那柄刀插得颇深,他拔了一下,只褪出来小半截,谭智身体毫无生气地颤抖了一下,温热的血自伤口处涌出,瞬间漫过他握刀的手。

那瞬,霍去病的喉咙似乎被某物死死地鲠住,几乎不能呼吸。

不愿让谭智再受苦,霍去病手上猛地用力,谭智身体重重地一震,刀哗地一下被拔了出来,血顺着他的衣袍直淌到沙地上,迅速渗入黄沙之中。静静站在旁边的数人,皆是与谭智共处多年,彼此间熟悉地如同兄弟一般,见此情形,其中几人已忍不住坠下泪来。

霍去病轻轻地将谭智在沙地上放平,看见赵破奴拿了打湿的布巾过来,方才起身,退到旁边。

赵破奴忍住泪替谭智擦乾净脸面,又替他将头发也梳了梳。

不远处,子青牵着负着缔素的马儿缓步走来,眼前这静默悲凉的场面已让她明白了一切,她没有走近,只是怔怔地看着,盯着谭智唯一露在人群外的那双半旧革靴。

「将军……」赵破奴开口想请示,又知道这个问题着实太过为难。

霍去病却已明白他想说什麽,强压下喉间的不适,用近乎平板的声音道:「留一件他的随身之物,取锦缎裹屍,就地掩埋。」说罢他便猛地掉头走开,身後一片死寂。

赵破奴呆立良久,才蹲下身子,想取下谭智怀中那对鱼形玉佩。

「别拿那个!」伯颜开口制止,「那是他留着定亲用的,你别拿……」说到此处,他眼圈立时又红了,忙举袖胡乱擦了擦,才接着道:「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孤零零的,就让这玉佩陪着他吧。」

赵破奴点了点头,把玉佩放了回去,另取了谭智的贴身匕首。

旁边有人低低道:「真的就埋这里了?以後便是想找都找不到了。」

「别说了,将军下的命令,你以为将军就不难过。」

锦缎是现成的,用了一整匹的锦缎,一层一层将谭智包裹起来,坑也已经挖好,赵破奴刚要去抬谭智屍身,忽被一人沉默着抢在前头,正是霍去病。

以超乎寻常的细致将谭智在沙坑放平整,霍去病方才跃出坑外,看着一捧捧黄沙倾斜而下,将谭智彻底隔绝在他的视线之外。

不期然,陇西街头骈宇骞的那句话在脑中回荡着……我的兄弟们都躺在大漠里,这里离他们近些,我心里踏实。

现在,我的兄弟也躺在大漠里了……霍去病茫茫然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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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衣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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