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见闻
刘氏想给闺女做个隆重一些的满月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三做十二晌的时候,生了一件事,那一天刘氏的娘请了白仙姑来给小丫头看八字,刘氏本来是邻村的人家,虽是普通的庄家人,但是家里有三个哥哥,祖上有些田产,所以家道还算殷实,至少这十里八乡的,刘家算是有些名号的,更兼家里只得一个女儿,所以从小爹娘兄长甚爱。
可这刘氏到并不娇纵,一应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且长的也体面,身子也健壮,所以及笄以后,刘家门槛几乎给说亲的媒婆踏破了,可是这个刘氏做闺女时,虽然性子温柔随和,但是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而且看惯了三个哥哥的粗壮威武,更喜欢戏文里的斯文书生,当然这个心思,姑娘家是断断说不出口的,只是对来求亲的都不应就是了。
一开始当娘的还不理会,可是过了两年,就有些着急了,只能悄悄的到了闺女的屋子里,去问个明白话,刘氏见娘来问,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喜欢读过书的,刘氏的娘倒是一愣,想着自家虽然过得算不错,可是毕竟是个庄户人家,读书人,即使贫寒,也自是清高的,估计是看不上自家,不免有些为难。
可巧,转天邻村张家庄的媒婆就来了,给秀才张云卿说亲,张云卿虽是个书香门第,却早已没落了,如今既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田产,还有一个幼弟需要照顾,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家,可是到底是个读书人,估计不是这样贫寒,也不会想娶个乡下的姑娘,刘氏的娘讨度的一会儿,就回来问自己的闺女,这刘氏一听就同意了,她娘劝她说,那张云卿虽是个读贫寒,你嫁过去有的苦吃,刘氏却不怕,硬是拗着爹娘兄长,应了这门亲事。
刘家的家风朴实,三个嫂子虽系外姓人,但是也颇和睦,所以对于小姑出嫁陪送多了些,也只做不知罢了,刘氏是个要强的女人,过了门,看到张家的情况,的确比娘说的还不如,三间破草房,几亩薄田,再无长物,可是丈夫却是个知冷知热的斯文人,小叔也极听话,所以也没后悔,塌下心来和张云卿过了起来。
刘氏手巧且有些算计,做了鲜亮的活计,可以去集上换些铜钱,又养鸡鸭,把地里的庄稼打理的也是整整齐齐的,不出几年,张家就改了模样,虽不至于说富足,但是至少衣食不缺,十里八村对刘氏都是钦佩敬重的,更兼后来张云卿谋得了城里张府西席的差事,张家在村里也是很有些地位的了。
刘家本来还害怕闺女嫁过去受苦,可是后来这一看,才放下了心,刘母自是心疼自己闺女,十二晌,某种意义上讲比满月更为隆重,这一天要给产妇吃饺子,意思是捏骨缝,男女双方的众多亲戚,故朋好友,街坊邻居,带着礼品来庆贺,在诸多礼品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姥姥的礼物:要做六双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鞋子,男孩一般要做虎头鞋,女孩做猪头鞋,其次还要给孩子做的迷糊鞋,其他鞋是鞋底、鞋帮儿分开做,然后缝在一起,可迷糊鞋的要求却是连帮儿带底儿一个囫囵个儿。
张云卿当然不会反对,他也是太喜欢自己这个闺女了,夫妻两个商量妥帖,刘氏咬咬牙,拿出些积蓄,让来帮忙的娘家嫂子,请了村子里几个能干的媳妇帮忙操持,特意的把家里的猪宰杀了一只,养的鸡鸭也杀了不少来配菜,寒冬腊月原是没什么新鲜的菜蔬,不过是些菜干瓜条等物,不过这在村子里也算是很不同寻常了。
到了这一天,白仙姑果然一早就来了,也不和别人寒暄,只抱了小丫头在待客的西屋坐着,西屋本是小叔张云昊的屋子,两个儿子也跟着小叔睡在一起,平常读书也在这里,虽是个三个男孩子的房间,但是小叔是个爱干净的,收拾的分外齐整,又是个读书的地方,所以炕侧面的墙上做了简易的书架,架上累累满满的书籍,张家虽贫,但是祖上留下的书籍倒是不少,其实也有很多珍贵的,但是兄弟两个,即使在三餐不继的时候,都没想过去卖书,所以现在依然很丰富。
有了书籍,这间屋子看着也雅致了一些,所以刘氏用了来招待贵客用,其他的客人让到了左右邻居,二狗家和青山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村子里的,不过是每家给一盆猪肉菜就行了,在张家吃饭的都是些外客,白仙姑算是贵客了,所以让到了西屋,张雪的头还不大会转动,但是白仙姑显然很喜欢她,抱着她并不死坐着,而是到处走动,所以张雪得以来回的打量了一下这间陌生的屋子。
晃眼看到了书架上的满满书籍,看不太真切,但是字体大概还是能认出来,是中国的繁体字,待要仔细看时,大舅妈走了进来道:“哟!白仙姑这丫头可压手呢,来给我抱会子吧”白仙姑倒是没反对,把张雪给了大舅妈,白仙姑道:“我这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里了,你和她爹娘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绸布小包,放在炕桌上道:“这是给我干闺女的满月礼”说完就走了,大舅母素知她性子一向怪异惯了的,也不当回事,打开桌上的红绸包,不禁一惊,上次十二晌,白仙姑给小三的金锁已经是个贵重的了,如今这个竟是比金锁也不差什么,是一个鲜亮的银项圈,下面有一个大大的吉祥锁,刻着云纹图样,大方又体面,不论小时候,将来大了带上,也必是个好物件,想着,急忙妥帖的收了,抱着孩子去了东屋。
再说张云卿正在外间屋,陪着几个舅爷说话,就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掀了帘子跑进来道:“爹爹!爹爹!我和弟弟在门口玩,看见远远的有两辆好漂亮的马车,冲着咱家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张云卿不禁一愣,大舅哥忙道:“快去看看吧,保不定是你在城里的朋友呢,我们不过是一家子亲戚,不用你来陪,我们到旁边的院子里去就好”说着和两个弟弟出去了,张云卿想了想,也急忙走了出去,刚到了院子门口,就看到刚停下的马车,车夫是张府的,从后面的车子里跳下来一个人来,却是张府的大管家吴进,吴进并不是一个粗鄙势利的人物,也是个读书人,又精于裁夺,才让老太爷瞧重,当了张府的管家,虽然手上的权利不小,但却是个宽厚的人,府里的丫头小子们,倘若犯了小错,出面求求他,没有过不去的,所以人缘颇好,和张云卿尤其投契,两人经常谈论些文章典故,关系很不一般。
这时候看他来了,张云卿倒是笑了道:“你怎么来了,不过是弄瓦之喜,岂敢劳动吴兄”吴进微微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院子,虽然竹篱茅舍,倒是干净利索,急忙上前来小声的道:“前面这马车里是咱们老太爷并两位孙少爷来了,还不快去迎接”听了这话,张云卿不禁大惊,急忙上前候着,吴管家整整衣摆,凑到车窗旁道:“禀老太爷,张先生家到了”张老太爷,说是老太爷,其实年龄也不过六旬而已,告老还乡以后,每日含饴弄孙,吟诗作画更是心情舒畅,所以比在朝为官时,倒更加硬朗了,对于府里的西席张云卿,原是有些爱才之心,所以对他极是看重,觉得他是个专心做文章的人,听夫人提起他家新生的小女娃,是个稀奇的,白仙姑都说是有来历的,据说长的粉妆玉琢不同寻常,都说不定是什么仙女投生来的,虽不大信这些,但是也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这一日,可喜是个冬日少有的好天气,于是带着两个孙子来这里走走散散心,顺便看看张云卿那个小丫头,张老太爷扶着两个孙子下了车,两个孙子和张云卿的两个儿子差不多,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是总角之年,但是大家公子毕竟不同于乡野间的孩子,即使年龄小些,也是进退有度,颇为稳重。
张云卿急忙给老太爷见了礼,让到了西屋待客,又让弟弟把自己前些日子得的些茶叶泡了来,才在下相陪,张老太爷一向最喜欢读书,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书籍,不禁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想当年,老夫和你爷爷一起读书时,经常交换着看一些有趣的书,现在看来,还有些是那时的呢”张云卿脸色有些惭愧道:“晚生不争气,到如今竟然不能有些建树,愧对祖父了”张老太爷摇摇头道:“你还好,明年正是大考,以你的才学必然能中的,到时也对的起你祖父在天之灵了,不要妄自菲薄,对了!把你家那个有来历的丫头抱来,我老人家瞧瞧吧”张云卿急忙亲自出去抱了来,张雪本来在西屋待得有些趣味,谁想白仙姑一走,就又回了娘的屋子,正有些郁闷,不成想爹爹进来和娘亲嘀咕几句,就抱着她又进了刚才的屋子,张云卿抱着孩子给张老太爷看,老太爷放下茶杯,低头看了看,不禁也是大奇,果然和别的孩子不同,脸面倒还罢了,只这一双眸子,分外的出彩。
张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白胡子老头,觉得怎么这么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月老呢,白白胖胖的,还有长长的白胡子,胡子还真够长,不是假的吧,想着,伸出小手去抓那胡子,到令老太爷一乐,顺手接过了她,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胡子从她手里弄出来道:“你这小丫头,爷爷的胡子岂是能抓的,来来爷爷给你个物事玩吧”说着从自己的腰上摘下来一个玉坠子递给她,张雪一看,不禁大喜,看成色就是个极好的翡翠材质,碧绿的颜色配上流苏,古朴好看,遂紧紧抓在手里,张云卿急忙道:“这可使不得”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给这丫头的见面礼,于你什么相干,好了!这丫头是个不凡的样子,可起了名儿”“不曾”张云卿恭敬的道,张老太爷看了怀里的小女娃一眼,又看看窗外的隆冬寒月,不禁笑道:“张磁《宴山亭》有一句竹槛气寒,蕙畹声摇。不若就叫张蕙畹吧”张云卿急忙一鞠躬道:“谢老太爷赐名,倒是这丫头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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