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病
笃笃的捣药声有些扰人，慕笑落了目光过去，眸色略暗。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缓慢地走向门口。
她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尤其是带有太多个人气息的陌生，这会让她忍不住再次升起想要把人撕碎的冲动。
药大夫的手微微停了停，余光瞥向走到门口的慕笑，总觉得这道纤细的身影上有着无数的谜团。
而且，这些谜团怕是对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名少女……这对姐弟出现那日的情形不期然缓缓出现在脑海里。
下雨的傍晚，天色灰得渗人，连带着雨丝仿佛都浸染了陈墨，他正好送走了前来拿药的最后一位病人，然后，吴婶行色匆忙地闯了进来，身后便是一对被雨浸透的娇客。
少年抱着少女，同样纤细的身形，同样柔弱的姿态，少年略凶悍些，直直地对上自己，目光中掩藏着深深的紧张、警惕，而他怀中的少女一直沉睡不醒。
热心肠的吴婶忧心地急急道：“药大夫快给这俩娃娃看看，可真是可怜见的。”
初时，他以为这孩子或许是胆小，或许是过分紧张自己的亲人。
因着试图靠近接手少女一直沉睡的身子被粗暴拒绝后，他试着出言安抚、劝导：“别怕，我是大夫。你可以叫我药大夫，也可以叫我药大哥。”
少年的目光闪了闪，眸色黑得惊人，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怕是白搭，恐怕并不能使少年有片刻放松的意思。
不料，少年忽然沙哑着出声道：“你这里有没有衣服?雨姐姐冷。”
他下意识看向少年怀里昏睡不醒的柔弱少女，露在视线里的皮肤白得……渗人，肌理上细密的褶皱，略干的肤感都让少女秀雅的五官失去了活人的鲜活感，仿佛是……
他的直视随后就被少年极快的回抱动作生生打断，少年冷冷地瞪着他，仿佛他是觊觎柔弱女子的宵小之徒。
他顿时赧然，略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用着微滞的语调说道：“我这边只有男子的常服。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问……”
“衣服么，婶子家就有，娃娃，别急，婶子去给你取来。”
吴婶立刻出门，扎入细密的雨帘里。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然后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大夫的先开口，毕竟医者仁心：“你先把你……姐姐放下吧，你的形容看起来也是极差。”
少年依然充满十二分的警惕，不过却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接下来的诊治过程略略有些奇异，他在给少女诊脉的时候，少年始终不离左右，完全无视他的好心叮嘱。
在这个过程中，他总觉得少年在有意无意阻拦他观察少女的一些细节。
吴婶取来衣服的时候，他正好给少女看了差不多，离开床边去写药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又看到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少年在吴婶帮忙少女换完衣服后，换下的衣衫被他顺手丢入了火盆……
“娘子的身体情况极差，这会子若是继续出门，怕是雪上加霜。”
慕笑缓慢行走的脚步一顿，然后不得不停住。
“娘子从前怕是听惯了好话，不过现如今，还是懂事些为好。”
慕笑微抬了下眼皮，面上寒霜渐生：“多谢……提醒。”
看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这种人的成长环境不是极好，便是极差。
他捣药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回忆了一下被烧去的那件衣服，质地如何来着?
“雨姐姐，今日仍然只有这些。”手里仍然拿着包子咸菜的阿琪苦着脸，面上显出十二分的气恼和不甘愿。
慕笑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那包子还真的存到了今日，目光微动，随口道：“我现在不饿。”
“雨姐姐。”阿琪低低唤道，手中拿着的盘子微微晃动了，然后啪嗒一声落到地上碎成了渣滓。
碎渣散落、滚动的声音一时充斥了屋内，少年沙哑的声音在期间游荡：“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什么。你是我的，你身上只能有我的东西，我的气息。”
这少年有病，病得还不清。慕笑冷冷对上少年同样寒气深深的一双黑眸。
药大夫已经配好了药，起身漫不经心地看了气氛紧张的两人一眼，目光不自觉地在慕笑的身上多停留了一刻，她身上穿的居然不是吴婶给出的几件之一，转头看向阿琪……
“我出去找点另外吃的。”阿琪落了这句话，随即转身。
慕笑的视线里撞进了阿琪单薄的身子，略皱巴的衣衫，肩膀处一道口子十分突兀，十分醒目。
她不自觉地皱眉，仿佛在裂开的口子处看到一点血红，口子整洁没有血迹的残留，所以那应该是道印记。
会是他吗?慕笑悄无声息地斜了一眼床边，那幅画卷正好被被子掩住。
如果真是他，倒也是件好事。
“慕娘子，我今日且先替你上这外敷的药，至于内服的这剂药，不如等娘子用完朝食，过药居取用。娘子意下如何?”药大夫“和善”地征询着慕笑的意见。
慕笑微微扬唇，唇角寒意渗人：“那就麻烦药大夫。”
慕笑不知道自己这具身子是得了什么病，明显的外伤似乎找不出，若是内伤为何又需要药物外敷。
她照了药大夫的吩咐，除去外衫，盘坐于床上。
“慕娘子，多有得罪。”药大夫忽然取出一条长长的白巾，不紧不慢地缚住自己的双眼，绕了几个圈后于后脑勺处打结，一只手捧着捣碎的药草，不紧不慢地靠近慕笑坐着的床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在慕笑的身后站定。
慕笑虽然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寒凉的气息逼近了后背，肩膀以下，腰以上的中间位置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嘶的一声声音异常清晰。
寒气如龙蛇游动，走出了四方的图形后，慕笑顿时感受到空气里的寒凉，如针扎一般极快地刺入露着的部分肌肤。
她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