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唇迹
人们回过头,想要怒骂小马洛,但是碍于马万年,大家只是在心里暗暗骂道:这龟儿子,好端端的撒什么癔症。
马万年敲敲马洛的脑壳说:不敢胡说。
哼,你们看不见,那么大一个人影在墙上,驼着背……马洛为自己辩解道。
驼着背!人们脊背忽然感到一股凉意,张喜禄活着的时候,不就是驼着背吗?这孩子从来没见过张喜禄,怎么说墙上的人影是驼着背的?
人们被吓坏了,纷纷放下手中的吃食,吃意大减,只有从供电所来的那些电工不感到害怕,因为他们不知道张喜禄的事,所以电工们抓着鸡腿,使劲的嚼咽。
一个孩子的话,你们也信么?其中一个电工说。
人们回头看了一眼电工,眼神中充满令人恐惧的东西,电工感到莫名其妙,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耸耸肩,继续啃鸡腿。
要知道,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屋子,正是当年张喜禄被劈死的那间房,虽然挨着窗户的炕拆了,可当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有几个人,就是当年的粗汉,张喜禄被雷劈过后,正是这几个人首先扑到窗户跟前,而后又是这些人帮着把张喜禄的尸体抬了出去。
马万年见状,对大伙说:孩子发癔症了,不用理会,小孩子嘛,经常会胡言乱语……
话音刚落,教室里白天刚安的电灯忽闪了一下,马万年心里一惊,电压不稳,新铺设的电力线路肯定会有问题。
大伙被电灯刚才的一明一暗吓了一大跳,以往点蜡烛的时候,只要有风,蜡烛也要明暗不定,但一般来说,蜡烛点在屋里,不开窗的话,火苗是很难飘忽的。
除非……除非是像当年张喜禄死的那天晚上,好多人家的蜡烛好端端的忽然一阵一阵的飘忽不定,人们都说,那是张喜禄还没有离开马家镇,他的魂,还在马家镇游荡。
张喜禄被雷劈后,尸体在镇委会院子里放了好几天,这种死法实在太过恐怖,谁都不敢来给他穿寿衣装棺材。
那黑焦黑焦的尸体,可真是外焦里嫩,尸体的腹腔里面全都被瞬间高温给焖熟了,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毫不夸张,尸体的眼睛,就像蒸熟的牛头的双眼一样,硬邦邦的直视着上方,谁敢站在他跟前?那眼睛,可是怎么抚都无法让其闭合。
当时正值闷热的天气,没几天的时间,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而且,尸体竟然渐渐的憋胀起来,臭气散发的很远很远。
那段时间里,有小孩夜晚哭啼不止,也有的人家煤油灯凭空忽然熄灭,甚至说有的人家驴子整夜嚎叫不止等等。
一时间搞得马家镇鸡犬不宁,这消息传到了正黑旗,上面领导非常生气,打倒牛鬼蛇神的运动早就搞过了,这马家镇的人们怎么依然这么迷信。
上面下了一道命令,要在马家镇开展整治不良迷信风气的工作,派下来两名“专家。”
据说这两名专家可是连神庙都敢推翻的人。
两位专家到了马家镇,问负责接待的人说:挺尸的哪一位在哪儿?
接待人指了指镇委会的方向。
专家说声走,随即大步流星走向镇委会,还没走到镇委会,两人便手捂鼻子说:这是什么味道?
接待的人回答说:老书记张喜禄的尸体臭了!
臭了?怎么还能臭了?专家很生气,好歹张喜禄也是一名公职人员,怎么暴尸在外!
接待的人支支吾吾道:没……没人敢碰啊。
两专家对视一眼,皱着眉头走进镇委会大院,只远远看见窗户下面的两条长凳上支着一张门板,门板上面是一具黑色的尸体,那黑色不是一般常见的黑色,好像有许多鳞一样。
待专家走近,眼前的景象让两位专家就像被十几支针刺在身上一样,他们本想倒吸一口冷气,但大院内的空气实在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臭,使两人没办法倒吸冷气。
两位专家一时不知所措,上面委派两人到这里主持工作,可不能看见尸体就双腿发软啊,但眼前的尸体,要比河里的浮尸还要不忍直视,河里的浮尸两人曾经见过一次,经过河水长时间浸泡,尸体就像加了增白剂又蒸熟的馒头一样。
眼前的尸体,让两人的心一下卡在了嗓子眼上。
怎么办?二位专家脑门上渗出了冷汗,两人万般为难,似乎都要哭起来了,这工作太他妈的变态了。
正当一位专家想要抬起胳膊去擦擦脸上的汗时,躺在门板上挺尸的张喜禄忽然抽动了一下……并且那暴突的眼球仿佛使劲瞪了两人一眼!!!
专家连妈呀二字都来不及喊,撒腿便跑,一直跑到离镇委会很远的一颗大树下,大口呼吸,面面相觑,面面失色!直感觉到下体想要失禁,两人扶着大树,颤抖着解开裤袋,对着树干就是一通尿,如果再多看一眼,两人的尿液会顺流而下。
尽管两人尿完了,但仍时时感觉没有尿尽,一会儿便在裤子里面渗出一滴来,幸好没有人能发现。
后来,两位专家回到县里,这一现象仍不见改观,只好到医院去看,医生诊断二人为惊吓过度导致某某肌肉或者某某管道暂时失去一些完全闭合的功能,好比水龙头坏了,关紧了,仍会滴水一样。
但在当时,专家毕竟是专家,深具随机应变的能力,两人就在大树下面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会议上阐述了消除不正之风铲除迷信的坚决态度,随后,又给老书记张喜禄定以因公殉职,回报县里给予其家属一定的抚恤金。
但马家镇一定要处理好老书记的尸体,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这还有没有人性?老书记因为调试收音设备而殉职,怎么可以就这么荒尸太阳底下。
要马上,马上,限期三天内将老书记下葬!
专家走后,镇委会犯了难,这可咋办,村里没有人敢动他的尸体,镇委会的几位领导更是连锄头镰刀都不沾的人。
最后,绞尽脑汁想不出好办法,人们说不行就去离棺材山四十里地的沙岭请阴阳吧,有人又说请阴阳不行,得请大仙,大仙就是跳大神一类的神官。
距离棺材山四十里地的沙岭,是一个异常奇怪的地方,那里人不杰地不灵,偏偏盛产阴阳先生和大仙。
在沙岭,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某天就发起了癔症,各种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天神下凡,一会儿说自己狐仙附体。
犯病者,口吐白沫、双眼外翻、浑身抽搐。病发过后,就成了大仙,也就是跳大神一类的人物。
这些人往往说自己狐仙附体,或者是黄大仙附体,在屋内供奉这些,然后给人驱鬼敲病。
方圆几百里,凡是有疑难杂症久病不医者,都会到沙岭上瞧一瞧看一看,到沙岭上瞧病的过程是非常恐怖的,一般人无法接受,胆小者慎入。
瞧病的结果,往往是病人的家里大门位置不对,家具摆放错误,或者是地下有不干净的物件,总之就是这些套路。
若是完全不信,竟真有那瞧好的,就变成了不完全信。
沙岭盛产阴阳,那里的阴阳先生,几乎包揽了正黑旗内所有的看风水下葬这些业务,可以说,这行业,是沙岭的主要经济支柱。
因为到底该请阴阳还是请大仙发生了争执,有人说请阴阳来看看风水给张喜禄安排时日下葬就好,有人说不行,得请大仙来驱鬼。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还说得阴阳来下阴,去阴间找到张喜禄,让他灵魂安息,别搞的马家镇鸡犬不宁。
有人突然说,到阴间要是办事不灵,直接去找马大元,找马大元肯定好使。
马大元生前的身世至今是神秘的,光拿他一百多年前只身深夜来到没有人烟的棺材山这事儿就够玄乎的了,况且,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马大元是个墓师,来到棺材山以后,马大元曾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在他八个儿子都成年后,马大元有一天带着八个儿子,来到马家镇前面的那条小河边,他说:此河需改道,方可不阻龙脉。
后来他的八个儿子真的逐年开凿了一条河道,硬是让小河绕了一个弯去。
这时大家才想到了马大元,据说马大元是穿山鬼,那他的后代多多少少也会继承一点儿衣钵吧,而且马大元的子孙不还在马家镇卖些纸扎玩意儿么。
当下,镇委会的人找到马家,但马家说,祖上马大元没有留下任何衣钵,他们也不懂得这些。
但镇委会的人认为,就算什么都没留下,马家的人始终流着马大元留下的血脉,既然马大元是个穿山鬼,那马家的人肯定能搞定这件事。
最后好说歹说,马家的人算是同意了,但他们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来要安排两个人在镇委会工作。
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马占山能当上镇长和马万年能在供电所混的展油活水的原因。
马家几兄弟跟着开纸扎店的马老二一起来到镇委会的院子,马家的人到底是遗传了马大元的基因,个个胆大无比,但也只有马老二略知些秘术,他准备了一块麻布,用窄木板将尸体垫起来有点儿,然后一点一点把布铺到尸体下面。
铺好以后,开始用麻布一层一层的将尸体裹起来,最后再用绳子缠绕尸体。
当时,马家忽然有人问马老二一句:裹尸?
马老二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直到将张喜禄的尸体抬走埋葬后他才说了一句:尸体已经不能土葬了,得天葬!
天葬?不是说入土为安吗?几兄弟都不明白了,但具体怎么回事,马老二没说,只裹尸以后,四个用竹杠抬上棺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