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帝京,是般云王朝的国都。而般云王朝,则是十七年前由高祖周仝在推翻前朝统治后建立的新朝。
高祖四十一岁登基,定国号元安,在位十二载,后高祖崩。时高祖有子嗣八人:太子周昱,勤王周勉,恭王周赑,谦王周礼,长平公主周璇,永乐公主周忻以及刚刚出生的小王爷周琦和小公主周箐。
高祖驾崩一个月后,太子周昱率先发动政变。其势力于一夜之间便占领了整个皇宫,长平公主周璇被禁;谦王周勉失踪;年幼的小王爷亦失踪,翌日有人在其寝宫后的小花园里发现其尸首;永乐公主周忻和小公主周箐却因外出游玩而幸免于难。三天后,勤王周勉和恭王周赑以太子哗变、残害皇室血亲为由,率兵包围皇宫,在经历了三个时辰的战斗后终于击退了太子势力,救出了长平公主。后一天,永乐公主和小公主在勤王增派的军队的护送下回宫。又五天,在勤王、恭王的主持下,小王爷周琦的尸首入殓,葬礼规格已同亲王。
元安十三年二月,王朝太后、高祖之柳贵妃、勤王周勉与小公主周箐之母柳氏下诏:勤王周勉、恭王周赑加晋亲王;勤亲王周勉摄政,恭亲王佐之。同年,摄政王周勉宣旨:改国号丰邑,减征薄税一年,赦天下;重金觅谦王,知其下落者,经核实可得百金;觅得者赐千金,封百户侯。
……
三个月后,般云王朝东部,临苍郡行侠谷。
此时已是黎明,星光已经隐去,东方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村落已经有炊烟飘起,零星的鸡鸣中夹杂着犬吠声、婴啼声、妇人的轻哼声以及汉子的吆喝声。
行峡谷内,一道身影闪过。已经奔波了整整三天的萧自在没有在这个山谷作任何停顿,仍是在向北赶路。
两个时辰后,又有八道身影出现在这里。
“唉,看来还是没赶上啊。”其中一个身披紫衫的中年人叹道。
“萧自在毕竟是轻功天下第一,又身怀神行绝学‘八神步’,我等别说已经是晚启程一步,便是早早来到这里埋伏好,也不见得萧兄就一定逃脱不了啊。”另一个身材肥胖,圆脸上堆满笑容的光头汉子乐呵呵地说道。
另一赤裸上身,满是精肉疙瘩的黑脸人瓮声瓮气却是呛了一句:“谁不知道你冯胖子也是个轻功好手,倒是在这里捧起旁人来了。”
黑脸人身后,一身背长枪的男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冯老弟是把好手,不过‘八神步’可不只是轻功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引得咱六个追到这了。”
八人中还有一女子,眼眶深陷,鼻梁偏尖,穿着也不似王朝人士打扮,举手投足别有风情,她坐到旁边的石头上,轻揉着自己的肩头:“几位哥哥,咱们也追了几天了,到了这行峡谷,再追下去,不太合江湖道义吧。”
冯胖子还是乐呵呵的,回了一句:“阗妹妹这次怎么讲起江湖道义……”话还没说完,一条毒蛇已经缠上了冯胖子的粗脖子,吓得他赶忙闭嘴。
被称作“阗妹妹”的那女子站起,哼了一声,从把那毒蛇收起,引得冯胖子又是一阵讪讪。
另一腰别竹箫,背负棋盘的俊美男子轻摇折扇,一副文人打扮,年级也是众人中最小的。他从地上随手捡起几枚碎石,捏在手中摩挲着:“阗姐姐,几位哥哥,收手吧。”
腰别酒葫芦,拄着木拐的老汉也醉醺醺地说:“不追了,老骨头走不动了。”虽是这么说着,不过从他面上倒是看不出丝毫疲态。
剩下的人其实也已经没有了继续追的打算,有这二人这么说,自是纷纷开口附和。
“正好到了这行峡谷,不如去寻那何疯子,讨他几口酒喝。这老东西竟还藏着几坛好酒,上次我就闻到了,这老不死还死活不承认。这一次咱这么多人,说什么也得讨他几口尝尝。”拄拐老头摸了摸自己的羊角胡,如此提议。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别看这老头“何疯子”、“老东西”甚至“老不死”地这么叫着,那人的事迹却是说出来吓死人,虽说已经在这行峡谷隐居十几年了,不过任何人也不敢小觑他。也就是温老这位故交敢这么嘴花花。
“温老,这讨酒之事,我们这些晚辈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啊。”紫衫中年人干笑一声,拱手说道。
“怎么?你们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还怕一个土埋脖子的老东西不成?”温老的红鼻子一吸气,有些愠怒。
“我可不是什么‘年轻力壮的汉子’……”阗姓女子嘀咕了一句。
“罢了,老朽自己去喽。”温老一甩袖子,拄拐而去。临了回头说了句:“真不去?”
“不去。”众人斩钉截铁地说,“温老多多保重啊。”
“虚头巴脑。”温老的声音飘过来,人已经看不见了。
“诸位,在下也要告辞了。”紫衫男人对剩下的人一抱拳。
“兄长慢走。”众人回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又一个月,丰邑元年十月,般云王朝西部,苗关郡郡城,远来客栈。
“殿下,铁血军卢将军求见。”店小二站在二楼的一间客房外如此说道。
“快快请卢将军进来。”客房里,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迎去。
……
丰邑二年三月,般云王朝北部,寒陵郡东阳县县城,东方家。
“家主!家主大事不好了!”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庭院,大呼小叫着。
“怎么啦?大清早就这么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正屋里头,一个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套在长布袍子下的已经发福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个头儿倒是不低,却也有了一丝伛偻;脑袋上已经可以看出那零零散散的白发,鼻头和腮上都有一抹常年在冷风里吹出来的冻红;宽大的手掌明显很粗糙,手心里尽是老茧;唯一例外的是他脚下的步子,似是落地生根,沉稳有力。
“家主!外面……外面躺着一具尸体啊!”那下人看到这中年人,连忙躬下腰,禀告道。
“尸体?”中年人眯起眼睛,“我去看看。”说着迈步向外走去,那下人也急忙跟了上去。
东方家的大门外,是宽敞的大街。东阳县作为一个县城,平日里街街巷巷布满了小摊和走贩。收古玩的,摊烧饼的,卖茶的,剃头的,行医的,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不过此时天刚明,城门也才开了没一会,街上倒是有些冷清,一眼望去也只隐约看到街角零星几家卖热汤的,小贩的吆喝声在这清晨的安宁中传得格外远,引得城门之上守了一夜的卫兵也看过去。正是冬末时节,寒陵郡又偏北,加之昨夜刚下过雪,早上的冷风自是吹得脸疼。一些卫兵哈着热气,琢磨着等会换班一定要去那小摊喝一碗热汤。
东方家也是一方豪强。家主东方洪十年前率一众仆从来到此地,建了东方家。听闻东方家主曾也是当朝将军,只因年迈解甲归田,所以在这四邻八乡颇有名望,东阳县令逢年过节也要当东方家拜会。不过东方红倒也享清净,没有打压当地商绅,对人和和气气,乐善好施,颇有侠义之气,后来娶妻生子,到现在也没惹出过事端,老百姓都说东方老爷是大善人。
东方家卖兵器。要说起这东阳县的兵器,人们首先想的就是东方家打的大刀。东方洪会耍刀,也会锻刀,打出来的大刀沉,猛,锋。在这东阳县扎根以后,东方洪就开起了百兵阁,做起了卖兵器的营生。不过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很少亲自拿锤了,平日都是阁里的管事,铁匠锻造。
东方家的宅子大。东方洪当过官,据说到现在朝廷还会给俸禄,手里攒了不少银两。来东阳县后不仅卖兵器,还加入了当地的天禄商会,开了家钱庄,现如今东方老爷也是商会的副会长,家里的钱数已经是街头巷尾的谈资,不过谁也猜不出来具体有多少就是了。有了钱,宅子自然盖得大。现如今东阳县宅子能盖过东方家的,也就是天禄商会会长祁生源的祁宅了。
就是这样的东方家,今天早上却出了这档子事。大门前躺着尸体,这可是桩命案。
东方洪走出大门,只见门前是厚厚的积雪——昨晚的雪下得挺大。雪地里,一具面朝下的尸体很扎眼。尸体已经冻僵了,后背的伤口流出的血也已经凝固成泛红的冰晶。东方洪蹲下身,把这具尸体翻过身来。
“林知行……”东方洪认出这人来了,是宫里的内官监林知行。
“阿福,报官吧。”东方洪站起身,冲跟出来的那仆从说道。
“是。”阿福应了声,就快步奔衙门而去了。
东方洪目送阿福远去,目光微不可察地扫了不远处的小巷子一眼,便进了大门。与此同时,那小巷子里,一道黑影兀自探出脑袋,低笑了两声:“嘿嘿,看来这件事东方大人不知情也不想掺和啊,不过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去交差了……”说罢身影再次隐没。
与此同时,东方洪立在院子里,低叹了一句:“宫廷之事,我是真的不想搅和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