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杨恩禄略作沉吟,掂量着郡王爷既然没直接驳斥,许就是想给郡王妃一个面子,便道:「先听郡王妃的。走,咱们喝茶去。」

一众宦官朝侧边的小间去了。而程全缓了神、擦了把冷汗,往前挪了挪,跪到正屋门口等吩咐,杨恩禄也在一旁侍立。

正屋里,两人在案桌两边分别落坐,珊瑚立在一旁侍候。

孟君淮心里想着母妃之前的话,便主动说:「你看不得那宦官受罚,就算了。」

玉引平心静心地欠身,「善哉,多谢殿下。」

孟君淮一时接不上话,想了想才笑道:「但你也要知道,这是郡王府,礼数规矩是不能乱的,日後若……」

他见她羽睫轻垂,舒了口气的样子,蓦地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位庙里慈悲的女尼,话硬生生的噎住了。

她淡泊地看向他,「我不是胡乱发善心的人,只是善恶有报偿、因果有轮回,殿下……」

孟君淮听及此,有意打断她一次,「善恶有报偿,你是善没关系,可你觉得本王是恶人?」

玉引一滞,认真地端详他一会儿,然後摇头。

无缘无故的,他竟有一瞬的欣喜。

她一字一顿说:「我不觉得殿下是恶人。只是,殿下方才做的那事……」

他自知方才动辄将人杖二十是有些过了,又有些着恼於被她这样纠正,手「啪」的一声击在案上,母妃方才的叮嘱却冷不丁地在脑中一闪。

见谢玉引的清淡目光在他面上看了两眼,他不太痛快地暗瞪了她半天,乾咳一声,只得将这话题绕过去,「我在宫里没用膳,让膳房送些吃的过来,我们边吃边说说过年的事。」

他说罢就喝起茶来,没想到谢玉引应了声「是」之後,顺理成章地问他——

「要请两位侧妃一道来商议吗?」

当孟君淮从玉引的正院出来的时候,感觉像从空门踏回了尘世。

他吁了口气吩咐,「让膳房上一屉灌汤包来。」

杨恩禄应了声「是」,假装不知道原因,忍不住腹诽:这新郡王妃也太清心寡慾了!

交谈间总是郡王爷说得多、郡王妃应得少,姑且还可认为是郡王妃对府中尚不熟悉,只能听郡王爷的安排,可她至少提了两回「要不请两位侧妃一道来商议」,他听了哭笑不得,再看看看郡王爷平心静气的神色里也透出了点复杂。

他当时真想开口说一句:郡王妃,现下不是您把别的女人往殿下跟前推的时候啊!

在端晚膳上来时,按规矩,郡王正妃的晚膳该是四荤四素,外加两个凉菜一个汤,因口味上的偏好,偶尔让厨房略作调整不是大事,但今天她这膳桌上……

两个凉菜是凉拌莴笋、菠菜花生,汤是基本见不到油花的菌菇汤,然後热菜里头一道是半荤半素的茭白炒肉,後面跟着醋溜白菜、粉丝香芹、香菇油菜、素炒荠菜、黄瓜炒鸡蛋、尖椒炒豆芽、白灼芥蓝。

七个素菜,绿油油的一桌,杨恩禄看看它们再看看旁边端坐的郡王妃,特别想说:郡王妃您这晚膳是在喂兔子啊!

但郡王爷没说什麽,就更轮不着他说话。眼瞅着郡王爷闷头用完了晚膳,杨恩禄心里估摸着今晚的宵夜得备点荤的。

这不,刚从正院出来,郡王爷就开口叫灌汤包了。

孟君淮不知道身边的宦官肚子里都快写出相声本子来了,只一言不发地琢磨正事。

方才一顿饭吃得不痛快,但若说他因此对玉引不满意倒也不至於。他知道她刚入府,需要时间慢慢适应,他不愿太逼着她。

只是,已近在眼前的新年就不得不另作安排了。

新年规矩多,宫内宫外都有许多礼数,一旦出了岔子,不怕丢人,就怕招惹大麻烦。

孟君淮掂量了会儿後,脚下一停,「去尤氏那儿。」

杨恩禄欠身应了声「是」,暗地朝後面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小宦官疾步绕道走,知会尤氏先做准备。

尤氏是逸郡王府的侧妃。孟君淮十五岁那会儿,皇上给他和郭氏赐了婚,早一步赐进王府来的人里就有尤氏。不过那会儿她只是个妾室,两年多前诞下长子,才抬到侧妃的位子。

算起来,她比玉引早入府五年,皇上下旨废了郭氏时,府里上下都以为该是尤氏被扶正,没想到皇上另从京城待嫁的贵女里给孟君淮选了一位当正妃。

郡王爷这会儿刚从新郡王妃房里出来就去找侧妃,让杨恩禄心里犯嘀咕。他在这个位子上侍候,不仅府里明面上的尊卑得清楚,实际上的高下他也得摸个透。

於是到了尤侧妃的院子里,他就找了个紧贴窗户的位置候着。一来,里面叫人能听得清楚,二来,郡王爷的意思也能从谈话里摸索一二。

尤氏比逸郡王小一岁,过了年关算二十,生得娇俏妩媚。她噙着笑一福身,孟君淮扶了她一把,二人才落坐。

他饮了口茶,开门见山道:「快过年了,郡王妃刚入府,年纪也轻些,新年的事你帮着她一道安排,各府之间的事同她说说,免得出错。」

尤氏应了声「是」,身子一挪,坐到了两人间的那张绣墩上,笑道:「我就猜今年这差事得落到我头上,决计躲不了,下午才跟何妹妹打赌,十两银子呢!」

孟君淮挑眉板起脸道:「这麽说,何氏亏了钱了?那爷得给她补上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尤氏也不慌,唤了声「爷」把他拉回来,顺势就坐到他腿上。

她环着他的脖子促狭地说:「要不爷把这差事给何妹妹好了,妾身甘心亏了这钱,行不行?」

孟君淮笑而不语,扫了眼案头上摊着的帐册,就知道她今儿也没闲着。他的手顺着她的腰抚到她颈间,用了三分力道给她揉脖子。

尤氏闭眼享受着,懒懒地道:「嗯……再多贴十两我都不换。」

孟君淮手上没停,笑着道:「哪来这麽大的醋劲?爷什麽时候亏过你了?」

尤氏眯眼瞥他,「爷您知道我不爱吃闲醋,但这不是您正院添了个小美人儿吗?我啊,真怕爷忘了我呢!」她说着手抚胸口以示担忧,话音未落,却发觉正给她捏颈的手忽地停了。

她疑惑地睁眼望着他,孟君淮神色淡然回道:「她是正妃。」

尤氏一怔。

「从前的郭氏原也不是善类,你同她争高下便算了。」孟君淮的口气越说越严肃,「现下郡王妃没主动惹你,不管人前人後、口头心里,你都要尊重她。」气氛骤然冷了下去。

尤氏虽然还坐在他腿上,却连身子都僵住了。两人明明姿势亲密,却硬是再也生不出半点暧昧的感觉。

末了,孟君淮缓和了口气道:「去看看阿礼。」

冷下来的气氛自然没能因为这一句话就缓回来,儿子又睡着觉,说也没什麽可看的,孟君淮晚上倒仍是留在尤氏这儿。

但杨恩禄瞧了瞧……两人一晚上总共也没说几句话,盥洗後,里头很快就熄了灯。

杨恩禄琢磨了好几遍郡王爷的话,心里头不禁感慨:啧,爷果真是跟那位十爷截然不同。他宠尤氏归宠尤氏,把话直接说明白,就摆明了不乐意看见宠妾灭妻的事发生!

杨恩禄品着这个味,又看看已然漆黑的房里,心下拿捏郡王爷的意思。至於尤侧妃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安安分分地以正妃为尊,这就跟他们下人没关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杨恩禄想事时心里念了十爷一句,第二天一大早,他刚随逸郡王回到前面的书房,门房就把十皇子府的帖子送到他跟前。

那宦官点头哈腰,「杨爷您瞧,这是一口气递了两封,一封是十殿下给咱们殿下的,一封是柳侧妃请见咱们郡王妃的。」

杨恩禄可是一听见「十殿下」这三个字就头疼。

七八个月前,郡王爷还没及冠,也还没有郡王的爵位,只是出宫建府的六皇子。当时也是巧,六皇子府正妃戕害子嗣与十皇子府宠妾灭妻的事前後脚闹出来,弄得这两位皇子一起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六皇子一度闭门不出,想等着这风头过去。但十皇子呢,也不知是怎麽想的,觉得自己跟六哥「同病相怜」,三天两头跑到这里来跟六皇子诉苦。

六皇子不好不见弟弟,只是每回脸上都明显挂着厌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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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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