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这怎么回事?」她招呼赵成瑞来问话,赵成瑞躬身说:「下奴也不知道,侧妃那边带着人过来,二话不说就跪这儿了。下奴正想等您回来问问您怎么办。」
玉引想想,她都有日子没跟东院打过交道了,跟这俩孩子更是连熟都不算熟,他们今天更是没招惹过她。那便只能是宴上生了不痛快了?不算尤氏和她,而是这俩孩子在前头的宴上惹着孟君淮了?
她便吩咐赵成瑞:「去把这事跟殿下说说,问是不是他的意思?」
她其实觉得多半不算孟君淮的意思,若是他罚的,在前头就罚了,干什么送到她正院来?
结果赵成瑞折回来时回的话是:「殿下说不是他的意思,但既然过来跪着了,就跪着吧。」
玉引:「……」
「就跪着吧」?
玉引不太忍心,这两个男孩论年纪也不算大,尤则昌好像九岁,尤则明前不久刚满六岁。这深秋时天已经转凉了,夜露又重,她正院的地上铺的还是青石板,这跪久了哪受得了?
可她想想,直接叫他们起来也不好。万一真是什么不教训不行的事呢?这么点孩子十恶不赦不至于,但比如是在宴席上对宾客无礼一类的错呢?
玉引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们跪还是接着跪,她先叫人去取厚实些的蒲团给他们垫垫,然后她等着孟君淮过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如果真该罚,那就罚着;如果是他一时火气大的结果,那她就劝劝。
玉引交待清楚后便径自回了屋,和婧正坐在罗汉床上,从窗户往外看。见她进来,皱皱眉头:「父王生他们的气了吗?」
「嗯,是。」玉引点点头,和婧又说:「那他们要跪多久啊?现在外面好冷。」
玉引把她抱过来挪到榻上放着,一笑:「别担心,一会儿你父王来了,母妃就劝他。」
「啊……」和婧顿时一脸失望,「父王又要来啊?我想跟母妃睡!」
她真的都好久没跟母妃一起睡过了,本来说好了一人一天,可到了后来,父王就以母妃有孕为由不让她过来了。再后来,又用母妃坐月子的理由继续把她挡在外头——但是!和婧特别清楚!母妃坐月子的后半个月,父王几乎天天过来!
父王说话不算话!
和婧心里暗暗琢磨着一会儿等父王过来了,她一定要跟父王争辩一下这件事,不然她可亏大了!
而后过了不到一刻,孟君淮就到了,几人在屋里听到「咣」的一声摔门声,相互一望,赶紧迎出去。
杨恩禄低着头跟在他后头,瞧出来王爷是见着这俩姓尤的小子后又来了气,见王妃迎出来,就赶紧指指他们,意思是这事儿尽快了结比较好。
「殿下怎么了……」玉引迟疑着问了一句,夕瑶的声音则响亮许多:「姑父不生气!」
「哼。」孟君淮冷哼一声,低头看看夕瑶,一把将她抱起来就进了屋,边走边跟玉引说,「外面那俩的事你可别劝我!尤氏做主让他们过来请罪的不是?那就由着他们!」
「怎么了这是?」玉引一头雾水。
他把夕瑶往榻上一搁,指着外头又骂:「尤家这两个小子,能有你们谢家出来的姑娘一半懂事,我都不跟他们置这个气!」
他越想越火大,为了这个生死难料的孩子,他和玉引已经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月,目下为了孩子吃斋祈福,满座宾客都表示理解没人多说什么,反倒是自己府里冒出来这种挑拨离间的闲言碎语?!
「我要不是看阿礼喜欢他们,我现在就把人轰回去!府里不养这种人!」孟君淮一肚子火,榻上的和婧和夕瑶相互吐了吐舌头,一边的夕珍也不敢说话。
「好了好了,夕珍先带妹妹们去睡觉,明儿还要早起读书呢。」玉引把三个女孩子哄走,和婧拉着她不情不愿地低低抱怨了声想跟她睡,她蹲下身子亲亲和婧,「乖哦,今天再自己睡一天,明天母妃一定带你睡,中午也许你睡过来,好不好?」
「好吧……」和婧还是有点蔫,朝她福了福,叫上凝脂一起走了。
玉引折回孟君淮跟前:「殿下,到底怎么了?」
就他方才怒骂的那几句,她真是一点都没听出究竟出了什么事。
孟君淮抬眼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刚出月子,他在她面前发这种火,似乎不太好。
他拉着她坐到身边,认真看了一会儿,先夸了句:「嗯,小尼姑你又变美了。」
玉引:「……」她板板脸,「施主,贫尼在跟您说正事。」
他呵呵一笑:「我说的也是正事。」
其实真是正事,至少是事实。先前的一个月,她被孩子的情状弄得太萎靡不振了,简直像换了个人,整日整日唉声叹气,为孩子的事钻牛角尖,有那么几次,他都恍惚间觉得,这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尼姑。
连日来他都十分担心她出事,连太医都说,她这是多思所致,若不注意调养,后果如何很不好说,吓得他心惊胆寒。
现下她这样干净清爽的灵秀样子才可算让他松了口气,觉得她可算「回来了」,想来孩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孟君淮边想边觉得舒心了些,握一握她因为坐月子而添了些肉的手,心平气和地将早先的事说了。
而后又告诉她:「所以你可别劝我。由着他们在我和儿子们之间挑唆,反了他们了?不惯他们这毛病!」
玉引思量了会儿,「哦」了一声。
许多事情,就是敢做便要敢认罚的,身在旁人家里便不要多嘴瞎挑唆人家家的关系也算其中之一——慢说寻常人家了,就是尼姑庵和尚庙,也不能容忍旁人进去对着佛像或者方丈住持语出不逊啊?
她小时候听说过一回,说是离得不远的寺庙被个醉汉闯了,醉汉进去就指着释迦牟尼的金像大骂,结果嘛……
那寺院隶属嵩山少林,武僧占一大半。五十几人杀将而出,顶着一身腱子肉拎起木杖追着那醉汉打了三条街,吓得人家酒都醒了,跪地谢罪求饶才算了结。
尤则昌尤则明现下也是这么回事,非要瞎嚼这个舌根,不是成心惹家主不痛快么?
玉引便没多劝他,只叫来珊瑚吩咐:「你跟今儿值夜的说一声,把蒲团再给他们垫厚一些,到了子时送他们俩回去。若提前有个病了、撑不住了的,直接收拾个房间出来让他们在这儿歇着,该叫大夫叫大夫。」
她说这话一点都没背着孟君淮,孟君淮听罢嗤地一笑:「这就替我拿主意了?」
「我拿错了吗?」玉引诚恳询问,说着就要招呼珊瑚回来。
「没有。」他阻住她刚伸出去的手,凑过去在她脸上啜了啜,「分寸的事你一贯拿得比我合适,后宅交给你,我特别放心。」
入夜,夕珍睡得迷迷糊糊的,敲门声在耳畔响了好一会儿,才可算完全把她从梦里扯出来。
她揉揉眼睛下榻去开门,定睛瞧了瞧,眼前的宦官面生,便皱了皱眉头:「什么事儿?」
「表小姐……」门槛外的宦官瑟瑟缩缩的,避着她的目光回说,「这个……夜露重,尤公子跪病了,您正院的赵公公吩咐让他泡个热水澡,热水便用完了。现下他急着想喝口热茶,只能……只能跟您借点水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