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端柔公主扫了一眼那方帕子,绕到兄长面前焦灼道:「你喜欢谁为什么不直接说,反倒要这么大张旗鼓地遴选皇子妃?」

孟时衸视线未动,睇着那琉璃瓶续道:「那姑娘是名门闺秀,京中数一数二的千金贵女。她家里能保她一辈子富贵,也能给她挑一个一辈子富贵的夫君。她嫁的人必是能让她衣食无忧,受尽艳羡的。」

孟瑜婧怔然,一边猜测此人是谁,一边等兄长的下文。皇长子目光微挪看向她:「除了我。」

他说:「若我娶了她……她不一定哪天就要守寡,要一直守着,还没有孩子。待得咱们的哪位叔叔承继大统,她日后会是怎样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可是……」瑜婧皱眉,「如果你这样想,又娶别的姑娘做皇子妃……」

那么那位皇子妃不仅可能承担守寡且无子的痛苦,还不可能得到丈夫的喜爱,岂不是更惨?

她觉得兄长不是这样残忍的人,诧异于兄长竟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人总要让自己死心的。」孟时衸神色淡泊得甚至有点凄意,他哑音一笑,「我根本不该肖想娶到这个姑娘,这我很清楚,我只是忍不住会想。」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得不证明给自己看,以我现下的处境,漫说是她,根本不会有贵女想嫁给我。」

瑜婧惊吸了口凉气。

她猛然想起遴选事宜的具体安排,除却对出身家世年龄的要求外,还特意点了一句必须是自己愿嫁。

——各个世家或许可以为了前程逼女儿入宫来备选,但姑娘家自己愿不愿意,在交谈间总归是能瞧出些端倪的。

瑜婧如鲠在喉,她觉得兄长实在是对自己太狠。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身子……确实是难有姑娘会自愿嫁他。即便是拿她来说,她也只因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希望他事事都好,可若让她嫁这样一个夫君她一定不会愿意——哪个有家世有才学的姑娘会愿意嫁个抱病多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人?何况这个人连子嗣都不会有,何况这个人一旦亡故,妻子还连改嫁都不能?

可是,他居然要把这样的事证明给自己看,他要亲眼看到那个「没有人肯嫁给他」的结局。那该是种怎样的难过,而且这种事瞒不过京中宗室,他要怎么面对那份或多或少带着冷嘲的嗟叹?

「哥……」瑜婧想劝住他,但他摇头制止了她的话:「你别说了。我最近都在想她,若不这样做,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强娶她过门。」

瑜婧被兄长的话弄得难过得很,又体谅他心里的挣扎。她便想替他把这个心事藏好,可这一次,孟时衸失算了。

遴选皇子妃的事宜传下去不过五天,宫里已住进了十余位贵女。

贵女们想进来备选也容易。她们原就是在京中颇有背景的人物,进宫问安也是常有的。如此只需要在进宫时专程去向皇后磕个头,表一表想侍奉皇长子的心,皇后心领神会,吩咐一句叫乾东五所给安排个住处,人就可以暂且留下了。

瑜婧对此深感诧异,觉得她们必是被家中逼进来的,驸马倒不觉得奇怪。

安辽摇头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瞧这事是皇长子殿下想得……太单纯了。他觉得他抱病多年必无姑娘家敢嫁,可其实怎么可能?嫁给他就是当今天下唯一皇子的正妻!再者纵使殿下命不久矣,皇上却还身体康健。到时只要皇上念着儿子,这位皇子妃就有享不尽的荣华,甚至连权力也唾手可得。如此哪需要家里逼迫?精打细算之人琢磨清楚得失,自己就会来了。」

瑜婧一时暗惊,继而又再度为兄长唏嘘了一场。

她的兄长也是很会「精打细算」的人,凡事的利害他都想得明白,拿主意也总拿得干脆利索。这一回会失算,必是因为那位心上人搅乱了他的心智,让他逼着自己将凡事都往最坏处想,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又或者,是因为兄长虽然惯于应付各样朝中斗争,但心下都还是相信「爱」这一字。

这个字他们两个都信。他们的父皇母后恩爱数年不变,他们都信这个字的美好。

那……

瑜婧愈发担心起来,不知兄长在这样相信这个字的前提下,眼睁睁地看到旁人拿此做算计、谋前程,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恹恹地歪在罗汉床上不说话,安辽抬眸看了看搁下笔,也走到罗汉床边去坐:「你别想这事了。」

「这我怎么能不想……」瑜婧叹气,安辽一哂:「那你就往好里想想。」

瑜婧不知还能如何往好里想,轻锁着眉头望着他,等他的启发。

安辽便说:「没准儿殿下会从备选的贵女中寻到更合自己的意的,没准儿他喜欢的那位姑娘也进宫了呢?这不就正好,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他直接请皇上下旨册封就行了。」

瑜婧撇了撇嘴,觉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美好。可是这样的情节,大概只会发生在故事里,现实中总要残酷一些。

她边想边挪了挪身子,蹭到安辽膝头趴着,安辽噙笑抚抚她的后背,道:「你要是真不放心,过些日子等要进宫的贵女都进去,你自己去帮殿下看看好了。就算她们都精打细算,你也可以帮殿下挑个品行才貌好些的。」

这倒是。

瑜婧闷闷地点了点头,心里憋得没力气说话。

清苑,一场争吵在书房炸开,下人们都被赶了出去,连近前服侍的都退得远远的。

「这事没的商量,绝不行!」谢继清拍案而起,指着坐在书房另一侧的女儿斥道,「你说什么疯话?你是直奔着守寡去吗!」

玉引和孟君淮看这架势都怕他说急了动手打人,赶忙在中间又挡又劝。孟君淮道:「谢兄您先坐,夕瑶不是不懂事,你好歹听她把话说完啊!」

玉引也说:「是啊哥,夕瑶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先别发火,听她说说到底怎么想的。」

可话虽这么说,他们夫妻俩心里也都默默在想……夕瑶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好说歹说地将谢继清劝着坐下,夕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红着眼眶张口就道:「我就是想嫁他,我……我喜欢他!」

「你住口!」谢继清怒喝。

谢夕瑶的火气也被吼上来了:「他不就是被下了毒身体不好吗!」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胡乱抹了一把又道:「可他有本事有才学,待人也好。他比家里给我挑的那些人都合我的意!我不在乎他身体怎么样!就算我今天嫁给他,明天他人就没了,我心里也高兴!我为他守一辈子寡我乐意!这比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憋屈一辈子要强得多!」

「谢夕瑶你……」谢继清一咬牙,嚯地又站起来。正喝茶的玉引立刻放下茶盏又挡到他跟前:「哥你有话好好说。」

转而又说夕瑶:「夕瑶别气你爹,这事咱慢慢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这事不行!」谢继清断然道。

「若不行我就终生不嫁!」夕瑶跟他针锋相对,「要我嫁给你们挑的那些人,我宁可在自己家待一辈子!」

「那谢家就养你一辈子!」谢继清也不含糊,夕瑶刚把泪忍回去的眼眶又一红:「你们讲不讲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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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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