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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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马场,天是淡淡的青,云是浅浅的白,绿草鲜美,湖水明澈,远处山丘上几棵老树春末夏始才了新芽,疏疏嫩嫩的叶子,望之如烟。散放的乌骓青骑骅骝五花或在湖边饮水吃草,或在坡上嬉戏追逐,或慢悠悠踱着优雅的步子,或踢踏踏旋着华丽的舞步。云下烟树,湖中天色,一幅暮春淡彩牧马图被微熏的风轻轻展开。
“怎么不把这匹马放出去吃草?”傲参指着马厩里一匹赤红色的马,问身后的马仆。
马仆道:“这马关在马厩里安安静静的,可一放出去就狂奔不止,拦都拦不住,上次好不容易才制服,再也不敢放出去了。”
傲参眉头微蹙,目光甚是忧虑,他走进马厩,拍拍那马儿:你是想去找主人了吧,我也在找她……
并燕似乎懂得傲参的心思,鼻孔里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十几天前,盖磐在渤瀛城南数十里的马市看到并燕,惊讶之极,当即将马买下,送进王宫,而此时傲参仍还未从凤都王颜青羽暴病身亡的噩耗中平复下来,并燕的出现,令他心中再起波澜。
按照马主的说法,他是两个半月前从一位青衣蒙面女子手中花了十个银贝买下的并燕,那女子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看似贫病交加,急需用钱,所以即使价钱并不公道,她也急匆匆把马卖了。马主所述的时间与凤都所说青羽暴毙的日子前后相差不过三天,难道青羽没死,并且三个月前来过海都,甚至有可能现在人就在渤瀛城中?
盖磐寻找傲参来到马场,他摆摆手,示意马仆退下。
“王。”
傲参微微侧过头,见只有盖磐,仰天叹了口气,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盖磐从怀中掏出张纸递给傲参,“王,您看这个。”
傲参很快的扫了一眼,皱眉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城内一家小酒馆里说唱的段子,我记下来的。”
“这有什么关系?”傲参纠结的眉头打着深深的疑问。
盖磐道:“王,我查过了,写这段子的是一个在酒馆里干杂活儿的外乡女子,名叫颜无容。”
傲参目光一闪,“她姓颜?”
“是,更巧的是,她恰好是三个月前来到店里的。”
傲参急问:“她长得什么样子?”
“这……”,盖磐想了一会儿,说道:“属下没见过凤都王的面貌,况且一个锦衣珠玉,一个荆钗布裙,实在很难辨别是不是同一个人,虽然我觉得眉目间确实有几分相似,rshǚ.net但是……”盖磐不再说下去。
“但是什么?”傲参心急。
盖磐皱了眉头,为难道:“她的脸仿佛被火烧伤,已经毁了。”
烧伤?毁容?如果真的是青羽……,傲参不敢相信,只觉头晕目眩。
“王!”盖磐赶紧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傲参。
傲参摇摇头,有气无力,“我没事。”
盖磐松手,倒退一步站在旁边,虽心中焦急,却爱莫能助。无意中一抬眼,却见翠衫宫女簇拥着王妃进了马场,便立刻低声提醒傲参:“王,王妃来了。”
傲参愣了半晌,才轻抽了口气,从方才的心痛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转过身,果然看见殷绾带着侍女正朝这边走过来,一个侍女抱着天俊,小孩子伸着手,口中咿咿呀呀。
傲参快走两步出了马厩,迎过去。众人行礼,盖磐向殷绾行礼。傲参从侍女手中抱过儿子,爱昵的亲吻着他柔软的小手,小天俊咯咯笑得小脸通红,奶声奶调不甚清楚的喊着爹爹,像只小手挠在人心上。
傲参逗了一会儿天俊,问殷绾道:“夫人,你怎么来这儿了?”
殷绾道:“天俊吵着要爹爹,我听说王新得了一匹好马,想必是在马场,所以就过来了。”
她看向傲参身后的马厩,问道:“就是那匹吗?”
“嗯。”傲参回身看了看,眼带忧虑,轻不可察的低叹了口气。他回头笑问殷绾:“你看如何?”
殷绾瞧了瞧,随口道:“看这筋骨神气,倒与陛下赐给海都的流月相似。”
一语中的!傲参神情一滞,不知觉手上用力把孩子箍紧了,小天俊不满的扭了扭身子,“吭吭”了两声。殷绾不知道丈夫在她之前与颜青羽早有暧昧,更不知道就在他们婚后第三天,他和她在龙帝面前互诉衷肠、**交欢,她说者无心,绝非话中有话,暗有所指,可傲参还是不由心虚,轻笑一声掩饰道:“此虽好马,可比为天马神驹,这话大了。”
殷绾温婉一笑:“我本也不懂相马,信口胡说的。”
傲参望着妻子,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夫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他将孩子交给侍女,不料袖中那张纸片却被不肯离开父亲怀抱,不满意的小手乱挥的天俊抓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飘然落地,傲参心一紧,那一刻,仿佛他精心隐匿的事情即将被公诸于世,大白天下。
单薄的纸片落在草地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周围一圈人瞪眼看着,却没有人敢伸手去捡。傲参平静了一下,俯身将纸拾起,掸了掸并不存在的尘土,笑着递给殷绾——那上面写的不过是坊间传唱的段子,没有必要紧张。
殷绾却摇摇头,说道:“若是军国要是,我不便看的。”
傲参微笑:“没什么机密,你看看吧。”
殷绾点头,接过来,轻念道:“一个是宅心仁厚温如玉,一个是秀外慧中质如兰,一见钟情,此情……”她念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傲参,后者正含笑看着她,殷绾敛声,将剩下的看完:一见钟情,此情不2,夫妻三年,如胶似漆。晨起画娥眉,晚坐剪窗烛,你同我浓情蜜意,我共你耳鬓厮磨,三生石上刻盟誓,七弦琴上诉衷肠,愿只愿与你来朝朝暮暮年年岁,生生世世不弃离。
殷绾看完不觉失笑,问道:“王,这是……?”
“市井坊间的段子,你不会觉得不登大雅之堂吧?”
殷绾笑道:“怎么会,王关心民间的生活,这是好事啊。”
傲参问她:“你知不知道这段子里说的是谁?”
殷绾摇头。傲参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妻子微笑,直到殷绾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疑问,他才朗然一笑——她该是明白了吧。
解下外衣,为妻子披上,傲参柔声道:“外面风大,回去吧”,他回头看一眼盖磐——你去安排,我要见她。后者心领神会。
店里生意好,很晚才打烊,无容清扫完大堂,天已黑透。初一,没有月亮,她几乎是凭着对院子的熟悉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正要推门,却听到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请姑娘随我走一趟。”
路很长,她被蒙着眼睛,但是可以感觉得到脚下的路由宽阔平坦变得狭窄崎岖,最后简直是没有路了,幽夜中散着幽香,她识得,那是海棠。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月无星的夜,被人“请”进一间同样漆黑的屋子,她的愤怒居高临下,毫不示弱——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世间的强盗无非劫财劫色,可她现在什么也没有。
“颜姑娘,在下并无恶意,但是有人想要见你,请姑娘少安毋躁。”那人语气甚是谦恭,说完,人就走了。
“哧”,黑暗中生出无根的火光。
有人!她猛地回头,见一人将桌上的蜡烛点亮,逐渐扩散的橘色烛光照到墙上、窗上和他们的脸上,这过程缓慢的就像是太阳跳出海面前长久的等待。
他看着她,泪水在眼睛里凝聚,闪闪亮。
“青羽……”嗓子似被黏住。
“傲参……”只能从她的口型判断她说的,是这两个字。青羽踉跄的倒退两步,她想到的,只有逃。
门被反锁。
“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开门!”青羽“哐哐”的拍着、锤着,甚至踢着门板,声嘶力竭却又无谓的叫喊。
门外的盖磐抱着臂,望着天,尽管这天是初一,没有月亮。
傲参并不阻止青羽,而是等她自己放弃“逃避”的念头。终于,青羽冷静下来,转身靠在门上,看着傲参,笑得凄然。
“你怎么找到我的?”青羽先开了口。
“半个月前,盖磐从马市买回了并燕,我猜测你可能人在渤瀛,于是令人秘密寻访,盖磐查到一个叫颜无容的女子,我怀疑是你,所以让他安排我们见面,”傲参低头一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在她面前还是那么腼腆、局促、不够大胆,笑起来有时会低下头,傲参还是傲参,可颜青羽还是颜青羽吗?
“青羽,到底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姐姐会宣告天下说你暴毙身亡?”
傲参起初担心的是凤都生变,有权臣奸佞控制了颜白凤,迫害了青羽,可看现在的情形,青羽来到渤瀛三个月都不曾向他求救,不像是了。那青羽又何以落魄至此,难道是颜白凤,她的亲姐姐……?
“你能答应我永远都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吗?”青羽垂目看着跳动的火苗。
傲参愣了愣,只道一个字:“好。”
他走到青羽身边,轻轻问她:“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你是不是不会走了?”
青羽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傲参,望着他的微笑和期待,她哭了,又笑了,最后却生气了。
“你没有看到我的脸吗?你为什么不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这个样子还配得起你海都王吗?!”青羽转过身,背着光线,捂着受伤的脸抽泣。
傲参试着去握住她颤抖的双肩,却被青羽甩开,他颓然的站在一边,他要如何向她解释,不配拥有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
“青羽,伤疤永远存在,但至少我们可以不要揭破,就像我答应你,永远都不追问凤都究竟生了什么。”
青羽身子一颤,傲参试着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没有反抗,于是他将她用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呢:“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答应我,不要走……”
青羽苦笑,“我来海都本就是打算来找你,可你知道为什么我来了三个月,都不去见你吗?”
“为什么?”
“我一到渤瀛,就听说你要在儿子满岁的时候册封他为世子,这太不寻常了,我起初担心你出了事,可后来我就听到了人们的议论,所有人都说着你和殷绾的恩爱。三年前你娶她,是父命难违,如今你爱她,该是己心难违吧?”
“所以你就编了那样的段子,‘三生石上刻盟誓,七弦琴上诉衷肠,朝朝暮暮年年岁,生生世世不弃离’?”
“是。”她很平静。
“青羽,你……”傲参不能想象,她在写这些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傲参,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真的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恩爱?”
青羽感到环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松了,于是她彻底绝望——她早对白凤说过,如果喜欢一个人,她不介意做妾,可那时候她想得太单纯,她没有想过,如果人家原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她将如何自处。
“我爱殷绾。”他道。
青羽凄笑,傲参内心何尝不是矛盾煎熬?
“成亲之前我根本不以为自己会爱上她,可成亲之后,我想我是根本没有办法不爱上她,青羽,我对不起你,可或许你并不明白,妻子对男人意味着什么。爱有情爱,恩爱。情爱是枝头的花,开得再妖娆,也只是一春风华,可恩爱却是根,扎在心里,经风经雨,经冬经夏,历久弥深。”
青羽转身看着傲参,眼中满是嘲讽,“你是说,你与我是情爱,与殷绾,却是恩爱?”可笑她愿为之倾尽一生的爱在他看来不过是零落枝头的“玩物”!
傲参不忍看青羽的目光,那目光如刀,将两人的心划伤。
他,是默认了。
青羽自嘲:“那我终有一日要成明日黄花了?呵。”
“不,青羽,你不同,”傲参猛地抱住她,紧紧的,紧到两个人都要窒息,“我会一辈子爱你,保护你,你相信我,相信我!”
青羽哭了,她累了,她再不愿意披着虚伪的善良摇摆在道义两边,她爱傲参,唯心而已,况且虽然天大地大,如今她却只能在他的心里安家;傲参的心也踏实了,当女人肯在男人怀里哭得如此脆弱的时候,她已经屈服了自己的心。
青羽推开傲参,后者心中一阵失落。
青羽擦干眼泪,说道:“你早些回去吧,明日是册封大典,不要误了正事。”
“青羽你……”难道她还是坚持要走?
青羽又道:“你走了,我也好早点休息。”
傲参吃惊,“你的意思是,在这里休息?”
青羽笑了笑:“三年前你跟我说过你在湖边有一所小屋,一半建在地上,一半搭在水上,半边是千树海棠,半边是百亩荷花,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躲去那里,还说如果我留下来,可以暂时把我安置在那儿,你说怕我寂寞,问我喜欢什么,养花、养鱼,或是弹琴、吹箫,我说我喜欢弹箜篌,你说好,说你会置一架箜篌在房里。可是第二天你父亲过世了,我也启程回了凤都……”
青羽娓娓道来,历历如昨,也勾起了傲参的感伤,那个多事之秋,父亲辞世,青羽离去,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他只能一个人站在风雨中,让雨水冲干泪水,最后,是殷绾递了一把伞,说“王,海都需要你”,他才如梦初醒,重新振作。
“你说的小屋,就是这里吧,真的有好多海棠啊。”青羽低头看地上,点点红粉是被她的衣裙携进来的海棠花瓣。
“还有箜篌。”傲参笑着,牵起青羽的手进了里屋,他掀开绿纱,移近火烛,一架凤箜篌看花开花谢,等了三年。
“青羽,弹一曲吧。”
……
……
一曲箜篌引,使人泪两行。
作者有话要说:要跟各位亲,大声大大声大大大声滴说,“happy牛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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