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归途
孙玉民不仅解散了军部,而且还要带着邓东平和李铁胆他们跟随新三十四一起行动,这把戴存祥给吓到了。
自己的新三十四师可是要和董文彬旅一起,成为全军反攻的先锋,可以预料到,连场血战在等着。虽然说自己有这个自信能所向披靡,可是这毕竟是打仗,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老大下到部队来,给自己的指挥造成压力不说,还得时刻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全,这无疑不是又给自己增加了很大的负担。
“军座,我不同意!”戴存祥当然不会傻到给自己找个“大麻烦”,直接就出声反对:“您和邓参谋长、李师长他们一起,坐镇八十一师跟进就好,警卫团您也带在身边,我和文彬这边兵力暂时是够了。”
“是不是嫌弃我们现在连个小兵都不如了呀?”孙玉民故意调侃了一句,不管戴存祥反不反对,他都作好了去新三十四师的准备。
“军座,你就别为难我了!战场上枪弹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你们中的哪一位,以后怎么在众兄弟面前抬头。”戴存祥的表情很难看,像是要哭了一样,他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能打消掉老大的这个念头,恐怕自己前脚回去,他们就后脚跟过来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有警卫团呢,你只须打好你的仗就好了。”
“那也不行,您是一军之长,负责指挥全军的,哪能像个营连长一样,亲自上到前线。”戴存祥的态度很坚决。
“好好好,我们不去你新三十四师。”戴存祥的脾性孙玉民很了解,他咬定的事,哪怕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会屈服。与其和他犟住,还不如转换个目标:“文彬,我还没坐过你的坦克车,存祥不欢迎我,你不会也不愿意吧!”
董文彬先还在看戴存祥的笑话,可没想到一下子老大就把目标转向了自己,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拒绝。
“好,既然文彬没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孙玉民第二句话来得很快,根本就没有留下让董文彬说话的空间,紧跟着他又对着一屋子尚还未从解散军部这个震撼中走出来的参谋干事说道:“你们赶紧把军部收拾一下,该消毁的消毁,该留存的封存,上午完成,下午全部下到作战部队,至于各自的去向,由参谋长安排。”
董文彬傻站在原地,直到戴存祥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才回过神来。
“文彬,你千万要小心照顾好老大他们。”
戴存祥这句半认真半取笑的话,让心情本来就不好的董文彬,更加的郁闷,他一把扯住戴存祥,怨怨地问道:“本来老大是要去你那,现在倒好,变成我那了,你这算不算坑我啊?”
他是戴存祥拉来的,本身他就没想过要冒这个泡,可没经起戴存祥言语上的诱惑和激将,陪着他一起来“请战”。现在倒好,戴存祥达成目的了,却把自己陷入到了两难境地,这叫他如何的不恼火。
“你傻啊,我那是全步兵,老大去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你好歹有着这么多的坦克,打了这么多场仗,你见鬼了拿你的坦克有什么办法没?”戴存祥“狡辩”着,不过他的这些话还是有着道理,最起码,坦克相比较步兵来说,那是要安全得多。
“以前没办法,并不代表现在没办法,再怎么说也是打仗,是要上战场的,你这明摆着是坑我……”
“谁坑你了?”
董文彬气愤不过,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以至于被正和邓东平商量的孙玉民也听到了,插嘴询问了他们一句。
“没有,没有坑谢,我和文彬在商量怎么安排您和参谋长他们。”戴存祥一面打着哈哈,一面扯着董文彬往屋外走。
“你别拉我,骚鸡公,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你丫也是个心机婊。”董文彬处于气愤中,虽被戴存祥拉着,但是嘴里还是在骂骂咧咧,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在责怪戴存祥,相比较让老大去新三十四师,倒真不如在自己这边安全。
十二军的作风深受孙玉民的影响,哪怕是军部,也如同作战部队一般,雷厉风行,动作极快,孙玉民上午下达的命令,中午就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除去唐春红的电台是个难题之外,其余的人随时都能出发。
董文彬在“敲诈”了戴存祥一顿饭之后,才“勉强”的答应了接纳老大和傻熊他们去到自己那里的要求。
都是自家兄弟,董文彬装着生气,戴存祥陪着演戏安慰他,然后又一起把孙玉民和小丫头他们接去了自己隐藏在山里的驻地。
小丫头很兴奋,因为一直忙着带初九,坦克车她只远远地见过,从来还没坐过,现在一身戎装的她神气十足地钻到了坦克车的车舱里面,对于里面的所有一切都感到极为新鲜,这里摸摸那里动动,把陪她一起的傻熊吓个半死,生怕她一不小心弄到什么按钮,把炮弹打出去,那可就遭糕了。
林原平没有陪着他们“胡闹”,一直跟在孙玉民的身后,警卫团的大部分兵源都让老大派去补充新三十四师了,只留下了一个营,所以他尽管是团长,可实际上干的是一个警卫营长或警卫连长的活。
“原平,你跟着我多少年了?”和邓东平一起在转悠董文彬装甲旅驻地的孙玉民,忽然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五年多快六年了,军座。”林原平往前赶了两步,走到了孙玉民的身后,回答了他的话。
“时间可过得真快!”孙玉民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
“是啊,我跟着您也快六年了。”邓东平和林原平都是在逃离南京的路途上,跟随孙玉民,惟有一点不同,邓东平是保卫南京的英雄,而林原平却是一个鬼子的辎重兵。
“有想过家人吗?”孙玉民还从来没有这样问过林原平,其实对于这个台籍鬼子兵,孙玉民已经是够可以的了,不仅没有在意他以前的身份,而且对他委以重任,可以这样说,他把自己的人生安危都托付给了这个有着鬼子身份的“叛逃者”。
“以前想,不过……”林原平没有把话全部说完,不是他不愿意对孙玉民担露心扉,而是每每一提起自己身份的时候,就会想起在二十师的时候,攻击济宁城的战斗中的那一幕: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日军士兵,被戴存祥的机枪打伤后,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着叫妈妈。当时的他有心想救他们,可是没料到,那个被围困的大佐联队长当着他的面,枪杀了他们。这也惹恼了自己,完全忘记了自己有着一半的日本人血统,击杀了那个大佐联队长。
自那以后,林原平就再也不想自己的血统,再也不想远在日本本土的家人,虽然有时会突然记起这些事情,但从来不会在人前表露,直到今天,老大的突然询问,一下子就勾起了自己的思绪。
“原平,假若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你有什么打算吗?”
“战争结束了?战争要结束了吗!”
如果说孙玉民的的第一个问题,还能够将将回答出来,那么这个问题林原平是真的连想都没想过。
林原平相信,在孙玉民身边的这些人中,不光是他,恐怕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战争会很快结束?从眼前的形势中,完全看不出来这个迹象。
可是这话是从老大嘴里说出来的,不由得林原平不相信,许多的例子和战事,使得包含他在内的众兄弟们都清楚,老大所说的,基本上都会成为现实。
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回本土找家人?这还可能吗?自己手上沾满了那么多日本人的血,而且还亲手杀了一个大佐联队长,并且缴获了日军惟一一面在战场失落的联队旗,这对于荣誉至上的日军来说,是比全歼他们还要大的耻辱。虽然未必有人知道是自己做的,可是自己心里的这道坎能迈得过去吗?留在中国?这应当是最稳妥的结果了,有着老大,有着众兄弟,还有小玉英,自己在这边的日子会很好过,可是,如果选择了留下,那么远在日本本土的爸爸妈妈,还有自己最为疼爱的妹妹,这一辈子恐怕是再也不能够相见了。
林原平一时呆怔了,居然忘记了继续跟随,直到走出了好远的孙玉民喊了声他的名字,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想好了吗?”还没到近前,孙玉民又问了一句。
林原平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孙玉民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掉转身和邓东平往前走去。
现在已经是1944年的7月中旬,距离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向全日本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的时间只有一年时间,按理说孙玉民不应该这么早和林原平说这些,可是突然间的心血来潮,让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自己是铁定要带着十二军去到延安那边,可是有着日本人血统和鬼子身份的林原平怎么办呢?总不可能把他也带过去吧!虽然说太祖和周公他们不会过于在意这一点,但是深受鬼子荼毒的劳苦大众和百姓们一旦得知他的过去,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孙玉民真的想都不敢想,这也是他今天问出这个问题的最大因素。
林原平思忖的时候,孙玉民也有替他考虑过后路,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他返回日本,回到家人身边才是对他最负责任的安置,可是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困难的程度不亚于打赢一场战事。
尽管很难,但孙玉民还是决定要去试试,不为别的,只为这几年来林原平忠心耿耿地跟在自己的身边,只为他也是自己的兄弟,他有义务安置好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弟兄。
“军座,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安置原平的办法了?”邓东平回看了一眼,见林原平又呆怔住了,便小声地问了一句。
“办法没有,想法倒有一个。”孙玉民叹了口气,回应道。
“要我说,原平跟在你身边是最为恰当的,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有你护着他,总不至于他无法在中国生存下去。”
邓东平说的很实在,如果真如孙玉民所讲的战争快要结束,日本人被赶出去了,那曾经有过鬼子身份,又有着鬼子血统的林原平只能是继续跟随在他的身边,除此以外,其他的办法,都会有极大的风险,弄不好还会连累到孙玉民和众位兄弟。
“不行!他不能留下来,更不能留在我身边。”孙玉民否定了邓东平的提议,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因为其中的原因,他是无法解释的清楚。
“那您的想法是?”
“送他回日本!”孙玉民停下了脚步,回看了一眼又重新追上来的林原平,又看了一眼邓东平,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语重心长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他还回得去吗?”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邓东平的意料,以至于他都结巴了一下。
“唉!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是他惟一的归途。”孙玉民又叹了口气,脸上也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即将西沉的太阳,将大片大片的云彩渲染成了血红色,道路两旁的茅草尽管很是茂盛,可却都不复清晨的神釆,蔫蔫地垂在一旁。田地间看不到劳作的百姓,只有那一排排整齐地被收割过的禾兜,像是正在迎接着检阅的士兵。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才能很好地解释,原本属于极好耕种的时候,田地却无人劳作的缘故。
道路的尽头,小丫头和傻熊追逐着跑过来,和几年前一样,小丫头跑步的速度仍不是傻熊能够追得上的,她如果不是女孩,肯定会是一个和周善军一般的兵王。
“哥,铁蛋欺负我!”小丫头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着还一边喊着话,即使是这样,傻熊仍是离她有着七八米的距离。
“我……我……我……”傻熊气喘吁吁地追着,嘴里哪里还能喊得出话来。
此情此景,终于让孙玉民会心地笑了,左脸的那道刀疤也淡了许多,不像是板着脸时的那么狰狞可怕。他的思绪也从林原平的身上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小丫头的身上。
初九和陈莱去了重庆,有着陈莱和陈布雷照顾,她们不用自己担心了,可是这个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妹妹,她的归途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