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鉴定
1.
“这是真的么？”在伊福部商店里，八寻小姐听完我的叙述表情凝重地说道。
我从瑛的房间出来后，直接到了山脚的伊福部商店找到了八寻小姐，作为瑛的监护人，我认为她的想法很重要。
“是，你难道不在意么？瑛和一叶很可能是抱错了的这件事。”
“难道是为了留给我们解决么？”八寻小姐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春日野奶奶将日志送来不久后就去世了，她送日志来时我因为宿醉有些迷迷糊糊，当时春日野奶奶直接将日志交给了瑛，说里面有一些关于瑛妈妈的事情，那家伙看上去很激动，虽然后来他什么都没给我说，我也什么都没问题，不过看起来，她还是很在意这个事情吧······”
“那我们来查清楚吧，通过DNA鉴定的方式，让事情瑛知道事情的真相吧。”我认真地对八寻小姐说道。
“我不会允许的。”八寻小姐断然地否定道：“我曾经说过，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对瑛来说都不是好事，就算她们两个真的是抱错的，那家伙又会怎么样？难道会开开心心地对一叶说：‘啊，我们换回来吧。’，然后会是可喜可贺的美好结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叹了口气：“这件事既然怎么样都是悲剧，那我希望不会成为瑛的困扰······至少不该成为她欺骗自己，继续对着世间说谎的理由。”
“而且我觉得不管结果如何，瑛都绝对不会去破坏一叶的生活的。所以，鉴定结果出来后，就让瑛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瑛不会再为此患得患失了。”
“总之就是想绝了她的一个念想么？”
“多余的念想反而会成为人的负担。”
八寻小姐没有再说话，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不过是什么让你愿意做到这一步，难不成你真的看上她了？不会有自己的阴谋在里面吧？”
“瑛······对我的帮助，真的很大，可以说，几乎算得上是救赎吧。”我认真地回答道：“我也曾经说过，我是绝对不会让事情的发展伤害到瑛的。”
“真是······败给你了。”八寻小姐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自己凌乱的头发，“瑛的方面我会解决，骗她的黏膜和头发应该不难，不过一叶那边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搞定了。”突然八寻小姐很严肃地警告我：“这件事也绝对不能牵连一叶，她们两姐妹虽然不为世俗所知，但是两人羁绊的坚固程度你应该清楚，如果伤害到一叶，瑛也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是，我心里有数，请放心吧。”我认真地点头应答到。
“真是的，我怎么会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个小鬼······真是越活越差劲了。”八寻小姐发着牢骚，毫不留情地把我撵了出去。
“慕笙君，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在渚家宅邸的大门前，穿着紫色居家和服的一叶疑惑地看着我。
我将我和八寻小姐的计划告诉了她。
“这种事······”渚一叶显得很纠结。
“这件事的真相，只会由瑛一个人知道，对渚同学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完全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渚一叶很是恼怒：“既然有这方面的可能性，这让我怎么能安心地当一个不知真相的人？”
“这完全是为了你和瑛的幸福着想，你知道太多反而会对你们两的关系起反作用，我觉得不连累你是瑛接受这件事的底线，”我冷静地分析道：“而且，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事情么？不要想改变过去的事情，改变过去就是对现在喜爱的事物的抹杀，渚同学也不希望伤害到瑛和你的羁绊吧。”
“······”渚同学沉默了，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用瑛来诡辩，是在太卑鄙了，慕笙君。”渚一叶深吸一口气：“好，母亲那边我会解决的，不过，希望你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毕竟我们都那么信任你。”
“你能配合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微笑着安抚渚一叶：“只需要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就可以了，不需要被令堂知晓。”
“嘿嘿，这可是难得的蜂王浆哦，据说吃了皮肤会变得白白嫩嫩，还会促进身体发育哦~想不想吃啊？”伊福部商店内，八寻小姐拿着一个瓶子，正用近乎诱惑的语气挑逗着正在看店的瑛。
“想！”瑛兴冲冲地举起手。
“只能用棉棒沾一点尝尝哦。”八寻小姐用一根棉棒在瓶子里沾了沾，放进了瑛的嘴里，“记得要慢慢舔到没有味道哦。”
棉棒进了瑛的嘴里后八寻小姐开始来回搅动，瑛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按照八寻小姐说的做了。
“哇，有好吃的吗？我也要我也要！”正在和我一起帮忙卸货的亮平贱兮兮地笑着凑过来。
“走开，没有男生的份！”八寻小姐不客气地赏了亮平一个手刀，转身小心地把棉棒放在一个小密封袋里收好。
很快就忙完了，我们向八寻小姐告辞，八寻小姐借口送我们，走出瑛的视线，将密封袋交给了我。
“给，我这边完事了。”八寻小姐有些焦虑：“可恶，那蜂王浆可是很贵的······也不知道小叶那边怎么样了，毕竟，这件事对她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我收好了装有瑛头发和棉棒的密封袋，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渚一叶了。
2.
渚一叶端着一杯茶，在母亲的房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尽管大家都保证这件事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的地位，并以此来宽慰自己的心，可时自己却因此更为不安。
瑛想要的也肯定只是一个事实，而且就算当年真的犯下了这种影响两人命运的错误，想要这个背负着沉重秘密并伤痕累累的家庭，接受所育非人的事实，也绝对不可能是轻松的事情。
当然了，从所育的客观因素，众人所求来看，杜同学做的计划可谓完美，避开了现实世界中所有人受伤的可能。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事情。
一件事，在不同的当事人心中的分量是不同的。
或许瑛只是想要让那个让她辗转不安的真相彻底落实，然后继续以要么真实，要么虚伪的天女目家的孩子的身份，远远的守望着自己这个妹妹，在渚家安安稳稳地过着不曾属于过她的生活。
可是，自己这个做妹妹的，真的能够自欺欺人地被蒙在鼓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可能是从姐姐那里篡夺而来的人生么？
自己对瑛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想到这里，渚一叶目光变得坚定，她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优雅的女声从门内响起，渚一叶推开门，看见了刚刚出浴的裹着头巾和浴衣的渚夫人。
“是你啊，一叶。”渚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亲自送茶感到有些意外，“坐下吧。”
“是。”渚一叶将茶放在了桌子上，在母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渚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向自己的女儿问道。
“那个······如果我和瑛是错领的，母亲大人会怎么办呢？”渚一叶低着头低声问道。
“你和那个孩子是错领的？”渚夫人像是确认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重复了渚一叶的话。
“是，如果这样的话，母亲还会爱我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渚夫人放下茶杯严肃地问道：“难道你不想当我的女儿么？”
“不是这样的······不过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
“可能性？”渚夫人摘下围着头发的毛巾，放在桌子上，追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叶？”
“······”渚一叶慢慢地向母亲吐露：“有记录说······说不定······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想做一次DNA鉴定······”
渚夫人严肃地看着女儿，看见了渚一叶神色中的坚定，她起身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这种事我不会允许的，就算鉴定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结果是一样的也无所谓。”渚一叶提高了声调争辩道：“因为我喜欢瑛啊！她一个人忍着这个秘密那么久只是为了不影响我，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她实现······”
“那么，你是想让我去扮演这个角色么？”渚夫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女儿。
“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渚一叶楞了一下，她并没有想过强迫母亲去扮演另外一个母亲的意思，但是如果这是真的······
“所谓的鉴定，就是这么回事！”渚夫人不再多说什么，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渚一叶在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看向了渚夫人包裹过头发的毛巾，她拿了过来，从上面找到了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
“对不起，母亲大人······”渚一叶握紧了头发，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瑛一个人忍受这个秘密啊······”
3.
我收到了两个人的样本，和相关事务所联系了以后将样本邮递了过去。事务所说大概七天左右能出结果。
我收到这个消息，叹了一口气，是时候告诉瑛这一切了。
太阳已经西下，想必就算是瑛在外面也该忙完了吧。
我踏上了神社的阶梯，爬到了神社的平台上，果然看见了正在清扫的瑛。
“······有什么事么，慕笙君。”或许是展现过了自己真实的一面，经过那个晚上，瑛在我面前也不再装出轻松的表情，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停顿了一下，对她说道：“我和渚同学为瑛安排了一次DNA鉴定，到时候结果只会有瑛一个人知道，我知道以瑛的性格，肯定会维护渚同学家的安定的，所以，就当是为自己解除一个疑惑，下周，来看看报告吧。”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也认真地看着她，突然，她笑了起来：“知道了，我会去的。”
“呃，真的？”我原来以为背着瑛这么做会被拒绝，得花好多功夫才能说服她，没想到少女很轻快地就答应了。
“是啊，谁让小叶和慕笙君为我准备得那么周到呢？”少女露出了一个害羞又开心的神情。
“没······没什么的，只要瑛高兴就好了······”我因为事情的顺利进展很开心，“瑛一定会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幸运的事情的。”
大家都陷入了等在结果时的忐忑不安，但是事情算是暂时平息下来了，倒是也有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
我打开鞋柜，轻舒了一口气，结果今天早上便早早地寄回来了，只等今天放学，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了。
这时渚一叶慌忙地跑过来。
“早上好。”我以为她迫不及待地过来想要确认消息，结果她慌张地告诉我：
瑛不见了。
今天早上渚一叶坐着车开到神社山脚时，渚一叶打电话给瑛，却没有人接，当渚一叶亲自爬上神社时发现瑛不在那里。
渚一叶以为瑛还在八寻小姐那里忙着做饭，结果到了伊福部商店发现八寻小姐因为昨夜喝多了酒，根本就没起来，也就是说瑛没来过。
为了谨慎，渚一叶还挨家寻找了平时很照顾瑛的人家，结果没有一个人说看见过瑛。
所以可能的去处都找遍了，都没有瑛的踪影，渚一叶慌了神，连忙来学校找我。
我楞了一下，来不及关上鞋柜便向外跑去，瑛可能去哪儿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那天她说过，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我看了看表，距离第一趟电车到站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一旦瑛登上了电车，再找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车站距离学校有很长的一段路，我几乎是用全力冲刺的速度在奔跑，我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坚持锻炼了近十年。
就算是这样，到达车站时，我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走进车站，站台上空空如也，不过我并不在意，而是到了候车的长椅上坐下平复了一下呼吸。
待呼吸均匀了以后，我对着空旷的站台说道：“出来吧瑛，我知道你在，我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登上电车吧。”
周围没有动静，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不一会，第一班电车经过了穗见站，车门敞开着停靠了几分钟，我耐心地等待着，看着车门关闭，电车离站，全然不急的样子。
最终，候车长椅旁的一个小木门轻轻地被推开了，穿着校服的瑛，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小包，无助地看着长椅上的我。
“逃课可不好哦。”少女强颜欢笑着对我说。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也准备逃避的么？”
少女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站起来，走到她的跟前，轻声说道：“还是难以面对么？”
少女的逃避其实可以预料到的，那天通知她时她突变的态度和语气，种种都是线索，可是我却被近在咫尺的成功蒙蔽了感知，差点让少女做出错事。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依然无助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她的性格，只要觉得自己消失了，会对大家有好处，她就只会做到消失这一条，至于之后自己的生活会怎样，确是完全没有预期。
她的心里，已经没有自己幸福的位置了。
我们就这样坐在长椅上，看着电车一班班地进站，又一班班地离站，她没有动身，我也没有规劝。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期间我的手机响过几次，应该是渚一叶联系我，不过我没有管它，深怕接通这个电话会打扰到身边少女的宁静。
最后一班电车开走了，我站起来对身边的人说道：“怎么样？”
“还是完全想不到心安的地方呢。”瑛摇摇头说道。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不知道。”少女还是懵懂地摇摇头：“不过，现在很想回家······”
“嗯，一起回去吧。”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少女的手心因为紧张出汗有些发凉。
我通知渚一叶，瑛和报告都在我家。
“真的么，我马上过来。”渚一叶接到电话，从自己的房间悄悄溜了出来，可是当她轻声关上宅邸的大门时，渚夫人正从楼上透过窗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远去······
“瑛！”已经到了晚上，悄悄过来的渚一叶看见站在宅邸门口的瑛立马飞奔过来抱住自己的姐姐，“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我拿出了一个文件袋：“给你，瑛，这个结果到现在没有人看过。”
瑛有些紧张地接过报告，渚一叶鼓励地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瑛，勇敢正视现实吧。”
瑛点了点头，慢慢打开文件袋的封口，可是在抽出了一半的报告时，突然蹲下身呜咽起来。
“瑛？”我和渚一叶一起蹲下身安抚着瑛。
“对不起，我还是不敢看······”瑛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小叶和她的妈妈说话，我非常地羡慕你······”
“瑛······”渚一叶喃喃地唤出瑛的名字。
“所以，我不想破坏这一切，对不起，慕笙君，是我奢求太多了，明明是小叶的妈妈啊，我却还是会生出期望的心情······明明我自己忍受住，大家就都不会苦恼地······”
“别哭了，瑛······”渚一叶静静地抱着瑛的头，安抚着无助的少女。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知何时起，渚夫人便悄然出现在了宅邸不远处，昏暗灯光下。她的身影渐渐清晰。
“母亲大人？”渚一叶很惊讶自己的母亲出现在这里。
“真是大人的无能呢，事情最沉重的部分居然要孩子们来承担······”渚夫人她缓缓走上来向我们行礼：“就让我来说明这一切吧。”
“瑛，你的那个项链确实是我的。”渚夫人看向瑛，肯定地说道。
“那么，瑛的母亲······”渚一叶露出了欣慰和难过混杂的复杂表情，可是却被渚夫人打断了话语。
原来，那时两个孩子都刚出生不久，产妇需要很好的休息，瑛的母亲因为先喝下了春日野女士送来的助眠的药物，睡得很沉，虽然当时瑛正在哭喊，可是瑛的母亲并没有发现。
而渚夫人是清醒着的，一叶生下来后显得很文静，活泼的瑛让她觉得很可爱，于是渚夫人便抱起瑛来，哄她开心，她也在不经意间调皮地扯下了渚夫人的项链。
当时渚夫人惊呼了一声，被围帘外的春日野女士听到了，春日野女士询问渚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渚夫人回答说：“这孩子很活泼，还扯断了我的项链。”
而春日野女士却误以为渚夫人在哄的活泼孩子是一叶，所以才会记下“渚夫人的孩子完全没了出生时的安静，很有精神地和母亲互动着，还扯断了母亲的项链。”
“也就是说，渚夫人不是我的母亲？”瑛喃喃地确定这个消息，从包里拿出鉴定报告打开来仔细阅读。
“嗯······”渚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瑛说道：“后来瑛的母亲消失了，我就把项链送给了瑛，想着虽然是虚假的，但是还是想留下点母亲的温暖······可是，后面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瑛，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却没办法敞开心扉，一直在回避你······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但，在当时我抱着你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喜欢纯洁活泼的你······”渚夫人露出难过的神色：“对不起······我的狭隘害你承受了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没有，”瑛看着报告上的“亲子关系：否定”的字样，忍不住眼泪地低落，她抬起头温柔地对渚夫人说道：“谢谢您，小叶的妈妈。”
原来，自己确实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啊。
虽然没有母亲，但我确实是不会给小叶造成困扰的，天女目家的孩子。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长期绷紧的心弦骤然放松，让瑛的身形有些不稳。
渚夫人轻轻地将瑛揽入怀中：“我还能找回当时抱着你的那份喜爱的心情么？小瑛······”
或许有诸多的错过，不过就只是这充满温情的一个拥抱，双方十多年来的误解在这一刹那都冰释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开心，不过确为了自己手里的另一份报告而不安。
这对我来说是一份特别的报告，我拿着它的手轻轻颤抖着，像是无法承担这十多年的因果。
是的，对于自己的那份猜测，我将自己的DNA样本也寄了一份给事务所。
结果······
最终，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瑛说：“瑛，这里还有一份报告······希望你能看一下。”
“诶？”瑛和一叶都有些错愕，瑛接过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文件袋，抽出了其中的报告。
亲缘鉴定报告
鉴定对象杜慕笙
天女目瑛
······
经过生物遗传学实验对比，两者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为100%，根据特征染色体基因对比，两者亲缘关系为堂/表兄妹/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