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无缘
这天,是王听石这么多年来最最高兴的一天。
望着茅草屋熊熊燃烧的烈火,他恨了十多年,咬牙切齿都想他死的人,终于死在他的手上。
还是用最残忍最痛苦的烈火活活烧死!
只要一想到萧秋年在屋子里挣扎、哀嚎,他就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王公子,需要灭火吗?”一个蒙面人走上前来,询问王听石,“毕竟那密室里还有王公子所藏的许多珍贵书籍、珠宝,若就这样一把火烧了……”
“不用了。”
王听石慷慨的摆了摆手,嘴角挂着一抹笑:“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萧秋年死的这么惨,那些东西就当给他陪葬吧。”
蒙面人点了点头。
王听石回头看了眼身后站着其他蒙面人,又吩咐道:“去清点一下,我们的人有没有受伤。”
蒙面人扫了一眼其他几人,摇了摇头:“并无受伤。那萧秋年太弱,他进入茅草屋的瞬间,就吸入了打量迷魂烟,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根本不堪一击。只是杀的时候,不小心引燃火石,否则这茅草屋也不会烧起来,亏空了王公子你的一番心血。”
“猎鹰,你很好。”王听石拍了拍蒙面人的肩膀。
猎鹰垂眸,抱拳说道:“替主子报仇,是应该的。反而王公子这么多年还记挂着我们主子,在下非常佩服。”
“大家彼此彼此。”
王听石也很感慨,早就听闻晋王的燕云十八骑忠心耿耿,没想到会如此忠心。他只是尝试着召回其中几人,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立刻为晋王和晋王世子报仇。
他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齐了。
猎鹰这时又问:“王公子,如今大仇已报,你当何去何从?你关押在别院的萧秋年妻子,需要在下去把她杀了么?”
王听石想到王锦锦,不禁皱了皱眉:“那毕竟是我妹妹……”
说到此处,他眉头一展,语气也变了,恶狠狠道:“但她明知道萧秋年不是个好东西,还跟他成亲生子,也是一丘之貉!她迟早会知道是我杀了萧秋年,到时候又要死要活的,说不定也会找我报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将她也杀了吧!”
猎鹰闻言,不禁抬头看了王听石一眼。
这个王听石,倒是十足十的心狠手辣之辈,比起萧秋年,不遑多让。
王听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冷笑道:“反正他们伉俪情深,下了黄泉也好一道作伴。”
猎鹰在旁没有附和,而是直接道:“还请王公子带路,这种事,就不用脏了你的手了。”
“多谢。”王听石朝他点了点头,“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要我下手,我还真有些不舍。既然如此,就劳烦猎鹰你代劳。”
“愿意为王公子效力。”
当下,王听石便纵身上马,猎鹰看了眼自己的手下,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跟上。
王听石又扭头望了望熊熊燃烧的茅草屋,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高兴,似乎是心酸,竟让人看不透彻。半晌,他才一勒马缰,转身离开。
***
四合院在城郊的密林深处。
若不是王听石带路,这七转八绕,根本不可能让人找到。
赵炘给王锦锦买了药材,便让她自己熬药服下,王锦锦这会儿喝了药看起来神色好多了,正躺在屋中休息。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找王听石,就见王听石带着燕云十八骑的旧部,风风火火朝这边屋子走来。
“王兄!”
“赵二公子。”王听石满面春风得意。
赵炘也不是眼拙之人,楞了一下,便猜到了,忙问:“萧秋年是否已经……”
王听石忍不住哈哈一笑,大声道:“不错,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哦?没有砍下他的脑袋?”
“没有,茅草屋起了火,他又中了迷烟,在里面被活活烧死的。”
赵炘不知为何,总有些惴惴不安,他追问道:“确定是看着他死的?”
“当然。”王听石指了指猎鹰等人,“大家这么多双眼睛,还会有假?”
赵炘迟疑道:“我不是怀疑真假,而是……萧秋年这人,老谋深算,狡诈多变,我怕王兄你被他蒙蔽。更何况他武功奇高,若不是割下他头颅,还真不能让人放心。”
王听石拍了拍赵炘的肩膀,道:“赵二公子,你是太高看萧秋年了。那人这些年安于享乐,早就忘了真正的面对危难,要他的命,简直易如反掌。”说到此处,他语气顿了顿,看向紧闭的房门,“不过这次若不是绑来了王锦锦,萧秋年能这么快中计,也不太可能。说来说去,我还得好好感谢感谢我这个妹妹呢!”
“王兄此话……何意?”
赵炘察觉到了不对,“你现在去告诉她萧秋年的死讯,岂不是让她雪上加霜?备受煎熬?”
王听石冷冷的扫了眼赵炘,语气讥讽道:“赵二公子还真是一个痴情种!我这个妹妹为人机警,倘若她知道我杀了萧秋年,定然会找我报仇,我不能容忍这些后患,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赵炘“腾”的一下就怒了,他拦在王听石跟前:“王听石,那可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谁让她自甘下贱,嫁给了萧秋年?!”
“你这般作为,也太令人心寒齿冷!”赵炘早年中了王锦锦的毒,如今一身武艺全费,看着猎鹰等人,他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拦住他们。
王听石语气陡然拔高:“赵炘,让开!”
赵炘握紧了双拳,站在门口,挺直了胸膛:“除非你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动她一根汗毛!”
“是么?”
王听石冷然的看他一眼,随即给猎鹰使了个眼色。
猎鹰点了下头,立刻一个健步上前,按住赵炘的双肩,像扔垃圾一样,将他一把扔开。
他没有下重手,毕竟这也是赵家的子孙。
赵炘被这狠狠一摔,仿佛浑身的骨头都断掉了,躺在地上,痛苦至极,半晌都爬不起来。
王听石冷漠的看了眼在地上挣扎的赵炘,语气里带着嫌弃:“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赵烨的弟弟,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王听石!”赵炘咬紧牙关,狠狠的瞪视着他,“放过王锦锦,不要杀她!”
“放虎归山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王听石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
随即,他便大步走向房门,一拳将紧闭的房门给砸开。
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夹杂奇怪的熏香,十分刺鼻。
这药味让王听石有一瞬间的头晕。
他皱了皱眉头,退开几步,转头对猎鹰吩咐:“还是你来吧,将屋子里的女子杀了便是……嗯,给她留个全尸。”
“自然。”
猎鹰一步步走上前,目光盯着王听石,古怪极了。
王听石被他的目光看的悚然,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猎鹰猛然出手,一掌拍在他的心窝,但听一阵骨骼尽碎的“格喇喇”声响,王听石仰头哀叫,重心不稳,“咚”的一下,极其狼狈的滚下台阶,口吐鲜血。
“猎鹰,你……”
王听石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他。
然而他的手腕却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
猎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走到他其他几个蒙面的手下面前,朝着正中一个人,恭敬的弯了弯腰:“萧副统领,夫人应该就在里面了。”
他们还算习惯叫他当年的职称。
此言一出,王听石和赵炘的脸色都变了。
但见那先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蒙面人走了出来,他轻轻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俊美深沉却让人悚然心惊的脸。
“萧秋年!”
王听石呲目欲裂,血气上涌,没忍住,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赵炘反而比他平静多了,他神色变幻,半晌才问:“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萧秋年看他们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蝼蚁,冷然道:“就凭你们,还想算计我?当初我能将你放走,就不怕你来寻仇。”
赵炘闻言,眸光晦涩,没有答话。
一旁的猎鹰好心站出来,看着王听石,淡淡道:“王公子,我不妨告诉你,燕云十八骑十多年前就已经解散了。你道当初十八骑的人为何会对晋王忠心耿耿么?不是因为晋王处世之道,也不是因为晋王对部下好,而是因为他给每个人都服用了一种剧毒,剧毒的解药每年给一粒,此毒不解,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脱离他的掌控。”
“那你们现在……”王听石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萧秋年身上。
猎鹰颔首道:“不错,幸亏萧副统领带来了解药。我们十八人都成了自由身,也不用替谁卖命,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们十八骑对萧秋年的感激之情自然不必多说。
所以当王听石尝试召回,并且告诉他们准备杀萧秋年的时候,猎鹰立刻赶了过来,他绝不会允许王听石的计策成功。
但王听石还有一件事想不通,他觉得脑子越来越痛了。
他捂住脑袋,不停的摇晃,说:“不对……不对……如果你早就把的计划告诉了萧秋年,他怎么不早点下手杀我?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蠢死了。”
一句清朗的女声突然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王锦锦一袭淡蓝轻衫站在门口,气质卓然。
“我夫君当时并不知道我被关在哪里,你还有利用价值。”王锦锦一步步走下台阶,扑入萧秋年怀中,扭头看向王听石,“但现在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锦锦……”
萧秋年阴沉的脸色,在看到王锦锦的一刹那,就如阴云遇见朝阳,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抱紧怀中瘦了一圈的女子,吻了吻她依旧如初的眉眼,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你有没有事?这些日子,王听石可曾对你不好过?”
前一句还在温柔的关切,下一局却阴鸷的让人心惊胆战。
王锦锦摇了摇头:“王听石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管我,他将我囚禁在此,只是为了引你上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秋年摸了摸她的脸颊,“安安还在家等我们回去。”
倘若王听石伤害了王锦锦一分一毫,他绝对可以让王听石生不如死!
王锦锦想到孩子,神色也柔和下来,她看王听石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王听石也确实要死了。
他的脑袋越来越疼,甚至鲜血一口一口的吐,根本停不下来。他逐渐的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看向猎鹰,目露惊恐:“你……你方才那一掌是什么功法?”
猎鹰也很奇怪:“我只是打你一掌稍微用力了些,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吧?”
“并不是。”
王锦锦淡淡的扫了眼自己这个所谓的兄长,道:“他方才进门的时候,中了我的剧毒。有此表现,并不奇怪。”
王听石立刻想到了之前的情景,他一愣:“是刚才那股奇怪的味道……”
“不错。”王锦锦看向赵炘,“还要多谢赵二哥,轻信我得了心病,否则我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拿到这些药材。说实话,我曾经发誓不研制剧毒,但为了大哥你,今日便破例一次。”
“没想到区区几味药材,你就可以这么快练出毒药。”
赵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王锦锦,“我低估你了。”
王锦锦还没回答他,就听猎鹰在旁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研制出燕云十八骑解药的人,就是萧夫人吧?师从神医戚古,果然名不虚传。”
赵炘只道王锦锦会写医术皮毛,却不知她的师父竟然是神医戚古。
那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戚古。
他目光落在依偎的两人身上,男的英俊非凡,女的貌若天仙,仿佛生来这二人就应该如此登对,他心中那不切实际的绮丽幻想,终究是幻想罢了。即便萧秋年今日真的被火烧死,想必王锦锦也绝不会甘心依附。
顿时,心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王听石毒发极快,这会儿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他躺在血泊中,鲜血染满了衣襟,面如金纸。
萧秋年走上前,冷漠的踢了他一脚:“这种死法,倒是便宜你了。”
“四哥。”
这种毒发作时候人会异常难受,脑子仿佛被挖了出来猛烈摇晃,又塞进了头颅之中。
她朝萧秋年摇了摇头:“算了,他命不久矣。”
王听石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竟然忍不住落泪下来,哽咽道:“我对不起世子啊……不能替他报仇,是我王听石无用……是我王听石无用……”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锦锦不是落井下石之辈,她只是想证实心中的想法。
于是她走上前,用很低的声音,询问王听石:“你对赵烨的喜欢,他……他知道吗?”
纵然王听石已经痛的神志不清,可听到这话,双目赤红的瞪着王锦锦:“你知道什么?”
“难道大哥不觉得自己表露的太明显?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成亲,年少时便跟着赵烨鲜衣怒马,在他身侧做伴读……如今赵炘都已经放下了赵家的仇恨,你却依然耿耿于怀,若不是有情,何须做到如此地步?当然,兴许是我想多了,大哥你对赵烨,仅是肝胆相照而已。”
王锦锦的声音一直都压的很低,可是她的神色却很严肃。
王听石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哭又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大喊:“错的!这一辈子,都是错的!”
蓦然,他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猩红的絮状物,双目圆睁,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王锦锦忙后退,扑进萧秋年怀中,不敢再看。
“王听石已死。”猎鹰上前仔细看了眼,对萧秋年禀告。
萧秋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赵炘身上。
这个男人,蓄起了浅浅的胡子,可内里依旧是个草包。
他不屑的说:“本来我想将你杀了,与王听石一起黄泉路上相伴。可你到底还算有些良心,知道保全我妻。”说到“我妻”两字的时候,他故意咬了重音,意味一是宣示主权,而是警告赵炘。
赵炘低着头,没有应答。
王锦锦弱弱的扯了扯萧秋年的衣袖:“算了,赵二哥……他……他并没有反心。”
“你不是第一次给他求情了。”
萧秋年的声音有些冷。
他将王锦锦的腰肢搂紧,很不满意自己的妻子替另一个爱慕她的男人说话。
王锦锦没好气的掐了他一下:“一把年纪了,你还吃醋不成?”
萧秋年蹙眉不乐:“我这辈子也只会因你吃醋。”
“孩子都这么大了,说出去也不害臊。”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无赖。”
两人虽然声音很低,可那样子分明就是打情骂俏,赵炘看在眼里,只觉得心脏被一刀刀刮的钻心疼。
一旁的猎鹰咳嗽了两声,上前向萧秋年告辞。
萧秋年也不看赵炘一眼,转身便拉着王锦锦离开。
王锦锦拗不过他,只好无奈的看了眼赵炘,匆匆忙忙的道:“赵二哥,以后切莫糊涂了,山高水远,你好好保重!”
赵炘看着离开的萧秋年和王锦锦,眸光变了又变,到底只是低头,一声叹息。
他和她这辈子,终究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