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元成帝今日兴致颇高,与君兰接连对弈三局。

当然,君兰这三局是全输了。

不过她也不是很难过,因为很快的,九叔叔就连赢皇上五局。

君兰有些渴了,和卿则说了一声,他就起身安排。

趁着卿则去旁边问人要水的功夫,元成帝悄声和君兰道:“看了没。小九这人最是记仇。”

君兰摸不准皇上这话是玩笑的意味多还是试探的意味多,故作没听懂,面露诧异道:“陛下何出此言?”

“以往他很少连续赢朕那么多次。”元成帝喟叹道:“也就是看着朕赢你好些回,所以气不过罢了。”

这是大实话。

而且,是一般对着亲近之人才会说的大实话。

君兰隐隐觉得,皇上待她和以往有点不太一样了。

虽说皇上以往也把她当自己人看,却总是有点点的隔阂。

如今有了身孕后,皇上待她的时候,就真的如对待自家亲人一般随意和自在,并不似之前那般端着。

这是好事。

君兰心中喜悦,笑着与元成帝说了几句。

卿则和元成帝还有旁的事情,君兰饮过茶后就回了院子歇息。

钟太医今儿是晚上当值。

君兰用过晚膳后,看九叔叔去了书房,这便把钟太医叫了来。

平日的时候太医院总也会遣了太医来为她把脉,确认胎儿的康健。今日她特意叮嘱了去太医院的蒋妈妈,让蒋妈妈请了钟太医来。倒也没人觉得意外和怪异。

把脉过后,钟太医叮嘱着君兰要注意的事项,顺手整理医药箱子。

药箱整理完毕。

钟太医拿起它打算出门,又被君兰叫住。

“早已听闻钟太医医术高超,”不等他回头,君兰已然自顾自开了口,“不知钟太医懂得的怪癖病症又有多少?”

她这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钟太医是在宫里做惯了的。

宫里的贵人们各有各的习惯,各有各的难处和在意的事项。他能够在这里做了那么久而且没有出过问题,也是个心中有数的人。

钟太医脚步顿住,思量着道:“得看是什么样的怪病。”

到底顾忌君兰是清王爷的爱妻,钟太医考虑过后,复又接道:“因为每个人的学识不同,看到过的医书不同,所以能够知晓的病症会有所不同。”

“那么,如果是寻常太医院的人发现不了的病因,钟太医也是很有可能寻不出缘由了?”君兰的语气开始有些急切。

听出她语气中的焦急,钟太医终是回身问道:“不知王妃可否告知病症表现?越仔细越好。说不定下官能够推测出一二来。”

君兰当时只看了丁淑眉几眼,印象并不是太深刻。但,此时此刻,她依然认真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钟太医认真听着,眉目不动。许久后,他问:“还有么?”

君兰摇摇头,“暂且记得的就这些了。您看如何?”

“说不出什么来。”钟太医心里有了一点点的猜测,因着没有面对面看到病患,一时半刻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想法,所以没有开口说出,只迟疑说道:“这病症有些麻烦。下官仅仅能够推测出几种可能性,而且把握极小。倘若想要真正确诊,怕是要请了下官的师弟来。”

师弟?

君兰有些犹豫,钟太医还没见过丁淑眉呢就说这话?“不用先看看病患再请人来吗。人还没见到,就把您师弟请来,会不会不太妥当。”

“不用。”见她说得实在,这次钟太医就也讲了实话,“王妃既是问下官这事儿,显然王妃之前已经问过旁人了。若真是寻常病症,王妃不会接连问出那些问题。下官觉得,能让王妃这般顾忌的,想必不是一般的情形。这样的话,就喊了他来为好。只是他不在京城。倘若王妃能等的话,下官回去后即刻给他写信。差不多半个月也就到了。”

这话倒是有道理。

丁淑眉是慧成郡主和大理寺卿之女。旁的不提,单就丁灏疼爱女儿的情形,君兰基本上可以笃定,丁灏一定是把能够想的法子都想过了,已经为丁淑眉请了不少大夫去看。甚至于,太医院的一些人说不定还私下里被请去给看诊过。

结果都无用,才到了这个地步。

君兰想到丁淑眉的状况,担心这半个月的日子有些太久,“不能再早一些?”

钟太医左思右想,“最快也得十天。”

十天比起半个月来,已经提前了三分之一的时候。

君兰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你们了。”

钟太医这回才问:“不知王妃想要给谁看诊?”

君兰知道钟太医是九叔叔这边的可信之人,斟酌道:“丁大人之女。”

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姓丁的可不多。能够让清王妃这般在意的,更是只有一家。

钟太医蹙眉,“居然是她。”

不等君兰问起,他已经说到:“当初去河州之前,下官曾偶遇丁大人,当时丁姑娘也在场。那时看她样子,还康健的很。怎地短短这些日子竟是染上了怪病?这可着实费思量。”顿了顿,“等师弟到了后,下官再和王妃细说。”

不怪钟太医这样谨慎,提都不提悄悄先给丁姑娘看一次的建议。

实在是慧成郡主的脾气太有名了些,不论怎样,没有事情的话,谁都不愿意去惹她。免得好事没有办成,反倒是要被她怪罪一通。

偏她又是老定王爷的女儿,当今圣上的堂姐妹。她哭诉起来,所能牵扯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些。没人想主动去寻那个晦气。

倒不如把握大点了再说。

君兰看着钟太医小心谨慎的样子,没有多问他缘由,只好生道了谢,又让蒋妈妈送他出去。

送走钟太医后,君兰当即给丁淑眉写了封信,暗指自己过上一段时间去看她,让她不用担心,等她几日。

信是第二天一早就送了过去。

丁淑眉很快回了信。说她一切尚好,不急。还说,君兰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和她那样病了就好。

不多久,隔了一天,丁淑眉再次来信。

信中主要是感激君兰,谢谢君兰为她做的一切。而且,她特意提到,因为君兰让她等,她觉得有了希望,现在做事不似之前那么消极懈怠了。

君兰虽忧心,可是看到丁淑眉的态度平和了不少,就放心了些。只等着钟太医的师弟来京,过去给丁淑眉看诊。

因着之前姜太医的欲言又止,君兰去太医院的时候,寻过他几次。可惜的是姜太医好似忘了那天的事儿似的,一问三不知。君兰也只能作罢。

卿则这次回来,是听闻君兰“病了”,所以急忙赶回。

原本他是要回去继续查探的,不过,还没等他回去,手下人就来禀,说是跟丢了赵宁文,没了最新消息。还欲再追,却没了方向。请示王爷该怎么办。

对于跟丢了人这事儿,卿则发了很大的脾气。

若不是有君兰劝着,他打算把那些跟丢赵宁帆的人直接军法处置。

“继续找线索。”卿则语气凛冽,“若是寻不到人,你们就不用再回来了。”

十几个黑衣人跪倒在地,齐齐低声说“是”,然后四散而去。

君兰挽着卿则的手臂,看他怒容不减半分,斟酌许久,说道:“王爷要不然去问问赵三公子?”

卿则垂眸望向她的挽上去的双手,调子微微一扬,“嗯?”

“赵宁帆或许能够知道不少事儿。”君兰道:“赵宁文和他是兄弟,兄长的动向和选择,他或许会知晓。还有赵宁武也能晓得一点儿。但是赵宁武不见得会与我们说。”

赵家三位少爷,大少爷赵宁文不见了踪迹,二少爷赵宁武被关在天牢。唯有赵宁帆,是赵家唯一得以免刑之人。也是对于君兰来说最好说话的赵家人。

这个时候赵家人的审讯基本上已经结束,刑期定了下来。

赵宁文应当不会离得太远才是。

他一定还会想要看看赵家人,最起码,赵家行刑那日,他不会错过。

君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九叔叔。

卿则本是不打算去见赵宁帆,但看君兰把事情分析的条理清楚,他斟酌过后,终是答应和她一同前往。

不为别的。就为了纪家那位姑太太的安危。

卿则其实和君兰想的差不多。只不过,他想的更深一点。

赵宁文按理来说不会轻易伤害纪家姑太太。因为他一定会用她来做筹码,想方设法来要挟交换什么。

可是赵宁文没有旁的办法来靠近京城来“做交易”,更无法接近赵家人,所以只能等着行刑的时候,趁乱来做这件事。

在那之前,姑太太应当都是安全的。若是部署得好,到了那天把人救下也没问题。

但,早一点寻到,早一点能够确认她的安危更佳。

若是没有君兰有孕一事,卿则定然亲自出马,雷厉风行捉拿赵宁文。

问题是君兰就是怀孕了。

她和小孩子,都是他的宝贝。

不只是赵宁文,另还有赵家党羽余孽未曾清理干净。这些人盯上了他,也盯上了她。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建议君兰留在宫里住着时,他没有反对。

卿则实在怕她们母子俩出事。所以,此刻要寸步不离的守着,确保安全。

去见赵宁帆,卿则的心情十分复杂。

收到消息的赵宁帆,同样也无法保持平静。

不过真的面对面了双方反而没甚太多的想法。

这天的天气有些阴。

大理寺旁,守卫森严。小院子内外虽然看不到多少侍卫,但是这儿随便有点风吹草动,便有人从暗处现身而出,往四处警惕观察。

赵宁帆在屋中干坐着,听闻“客人”来了,忙出来相迎。

卿则挡在了君兰的身前,遮掩住她大半身形。

君兰发现这样一来,她自己和赵宁帆之间基本上就没法对视了。不由好笑地抬头看了看清王爷一眼。

卿则神色淡淡,好似这般刻意去做的人不是他似的。

赵宁帆请了两人进屋。

这里的陈设极其简单,收拾得倒是整洁。

“丁大人说,再过段时间让我离开。”和他们夫妻俩提起丁灏时,赵宁帆的口气十分的自然,“所以我们也只能继续这里见了。不知你们想知道什么?”

卿则单刀直入,“赵宁文可能的去处。”

赵宁帆讶然,桃花眼睁大了些。而后仔仔细细地回想着,提笔写了几个地名。

拿起纸来,他并不交到卿则的手中,反倒是递给了君兰,“我没把握能不能在这些地方寻到他。但是,试试看吧。”

君兰接过的瞬间,卿则不易察觉地往她跟前快速地护了一下。

他动作很快,且很隐晦。瞧着好似扶了她下而已。

不过赵宁帆已经察觉出来,沉吟片刻,笑问道:“咦?王妃莫不是有孕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君兰愣住,也让卿则抿了抿唇。

“此话怎讲。”卿则问道。

赵宁帆勾唇笑笑,最近一直沉郁的桃花眼中现出点点光彩,“我瞧着王爷似是不经意地护着她小腹,所以这般想了。难道不是?”

卿则没说是,也没否认。

君兰考虑了下,笑着承认下来,“三少爷倒是厉害得很。竟然一猜就中。”不忘叮嘱,“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请你帮忙保守秘密。”

明明是她有孕了,明明是和他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情,赵宁帆还是觉得开心得很。

小孩子啊……代表着什么呢?

希望。

还有纯真,善良。

孕育中的小家伙,更是让人生出无限的期盼。

想到这儿,赵宁帆忽然想到了许多。想到旁人家的其乐融融,想到自家的情形。

这般的情形下,他忍不住开口道:“不是我不想多说。而是祖父十分谨慎。我不知道他让他们学了什么,他们也轻易不会把这些告诉我。”

这话语中的他们,指的便是赵宁文和赵宁武。

赵宁帆说着,忽地一笑,有些苦涩,有些无奈,“你们也觉得奇怪吧?明明是一家人,却互相提防着,互相利用着。偏我们还觉得这样好得很。现在我还好了,活着的时候多,还能想想自己之前所作所为,还能反省一番。不知道其他人在那些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能做些什么。”

他这沉痛的语气,让卿则不由得皱了眉。

“小小年纪说甚这样的话。”卿则声音冷然,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既是能够有机会多活些年岁,不若想开点。太过于束缚自己,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甚少会说话去劝解什么。也甚少去体会旁人的心情和想法。

这般和赵宁帆说话,已然极其难得。

追根究底,是因为他自己自小到大背负了很多,过得不容易。所以听这少年的话语后,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几句。

赵宁帆没料到清王爷会冒出来这么一番话。

他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卿则,半晌后一笑,却不和卿则说,反而转向了君兰,道:“你倒是厉害。居然说服了清王爷来安慰我。”

君兰犹还记得之前九叔叔非要跟过来却还不甘不愿的样子,不由莞尔,说道:“你这话说错了。王爷想和你这般说,便这般说了,与我何干。”

虽然君兰表明自己与清王爷的态度无关,但是在赵宁帆看来,清王爷以往那般不喜欢他,没道理忽然就转变了态度。

一定还是和那丫头有关系。

于是对于君兰的辩解,赵宁帆只笑笑,不置可否。在心里,依然觉得是君兰帮了忙。

君兰十分无奈,扬眉朝卿则望了过去。

谁知道九叔叔刚好垂眸看过来,把她这一看给尽收眼底。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车。

天气寒凉,卿则生怕君兰冷着,就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可以取暖,也可以坐得更稳一些。

“往后王爷需得多笑笑,待人和善些才好。”君兰依偎在他的怀里,喟叹着说道:“不然看看今天。明明王爷好心主动劝说,他却觉得这事儿不是你的想法,非说是我帮了忙。”

卿则今日是有感而发。他并不甚在意对方怎么想他。于是道:“无妨。赵宁帆怎么看这事儿,与我无关。”

君兰晓得九叔叔就是这样的脾气,就没再多劝什么。

她本来把这事儿都放下了。谁知眼看着就要到宫里了,卿则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看上去真的很不近人情?”不然,为什么明明是他好心劝说几句,那混小子居然还以为是她的主意。

君兰没料到九叔叔会问起这句话来。她心说这不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么?还用问?这种话又不是只赵宁帆一个人说过。就连程利都还用这般的言语来和清王爷开过玩笑,也没见九叔叔多么在意啊。

这问题不好回答。不说实话,就只能开玩笑似的糊弄过去。可是他问得这么认真,若真随口瞎扯的话,有些对不起他现在的认真模样。但是,若说实话,又有些伤感情。

君兰索性瞥了他一眼,给他递过去了个“你懂我意思的”眼神,没直接回答。

其实这样也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两人相处那么久,很多时候不用明说就能懂得对方。

卿则偏头看了小丫头片刻,也沉默下来。

回去后,君兰思量着那个话题已经揭过就算了,于是继续如常的说笑着,没有再提那一茬。

原本她以为那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一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卿则都异常安静。

平时他在旁人面前是不太说话,能省则省,半个字儿都不愿意多说。可是对着她的时候,他还是很有话讲的。

偏偏今天对着她、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也眉心轻蹙地沉默着,好似在考虑什么。

君兰心里疑惑,按捺不住,终是在躺床上歇息的时候忍不住问道:“王爷今儿晚上是怎么了?莫不是在顾忌着赵宁帆的那些话?”

卿则给她仔细地掖好了被角,语气淡淡,“我顾忌他什么。他有甚值得我顾忌的。”

“那就是……车上说的那些话?”

卿则没开口。

君兰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真是在想着那时候的事儿。

可是没道理啊。对他来说,不近人情之类的话语,听过没有上千次也有几百次。朋友提过,敌人提过,刑犯怒极也会吼两嗓子

为什么以前不放心上,今日这般在意。

若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硬说以往和如今有甚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快要做父亲了。

“……王爷该不是怕自己这样子会吓到小孩子吧。”

君兰原本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毕竟那小家伙还小着呢,她现在都没甚感觉,小腹也还没凸出来,距离生出更是还有大半年时候。

可是当她侧首望向卿则时,才发现他的眼神竟然真的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神色有点复杂,蕴藏着万般的纠结。

君兰心里咯噔一声,一边告诉自己,九叔叔这么沉稳的人,必定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一边试探着道:“难道我猜对了?难道王爷果真是在考虑小孩子?”

话音刚落,她就惊异地看到,虽然不是十分明显,可是九叔叔的脸颊,确实是开始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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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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