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们可小瞧了人家,林家的眼界可高着呢,还不乐意应下这门好亲事儿呢。可是苦了我老婆子,瞧着他们一家子可怜,这才一条腿跑断的往田家说好话,谁知道……」花婆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装模作样的捶着腿开口。

边上赵家媳妇嗤笑一声,心里有些不忿,自打林青蕊成了林家闺女,可是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就连她家男人当初都惦记过那小娘儿们呢,这事儿虽说没成,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还真是不知好歹,真当自个儿是啥天仙啊,别说全村人都知道她本来就是给林大虎准备的媳妇,就算不是,谁能保证当初人牙子卖她的时候,她还是乾乾净净的黄花闺女?」赵家媳妇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又捶了下棒槌接着道:「说她模样好,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勾搭主家被当家人发卖的,要不人牙子能让她落在咱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只怕早就卖在县城富足人家里了呢。」

这话说得难听,但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儿。早些年还真有人在县里碰上过被发卖的丫鬟,当时那人回来学得活灵活现,好似当场看到那丫鬟是如何水性杨花一般,可是在村子里传了个邪乎。

「你这话说出去,小心林老汉找你拚命。」

「拚啥命,要我说着赵家媳妇说的不一定有错,要不然林大虎能放着到手的媳妇不要,非得认了妹子?」

「还有前些日子那癞子的事儿,虽然被压下去了,但谁知道那混混有没有碰着她啊……」

眼看着话越扯越多,大夥儿对林青蕊的猜测也越发离谱了,花婆子心里暗暗得意。哼,让你假清高,现在看你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只是还没等她再加把劲煽风点火的说些什麽,一个端着一盆子衣裳的妇人就过来了,听了两三句就沉下了脸。

她瞧着那几个嘴碎的都是闲着没事儿不管哪家舌根都嚼的,当下也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一声开口,「都行了吧,一个个的没事儿回家好好伺候婆婆孩子去,别说些有的没的让人笑话。」

来人就是前些时候给林家送过鸡蛋的腊梅娘陈大娘,这人性子直,也是个泼辣不怕事的,加上一向得理不饶人,所以被她说了两句後,本来几个搅事儿的也就不再言语了,其他几个面皮薄的,都担心刚刚自己说的话被传到林家,这会儿正羞臊得不知道该继续干活还是该回家呢。

就这样,小河边登时安静下来了,就连花婆子也讪笑两声赶紧溜了,她可不敢跟陈家婆娘对上,那张刀子嘴何止是能把人骂羞,简直能把人骂死呢!

要是真惹了陈家婆娘,指不定没一会儿就能把她这事儿彻底搅黄了,还给她冠上个不地道的名声。

再说,今儿她能说的也都说了,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林家闺女也脱不了「不乾不净」、「不明不白」的屎盆子了。

此时的林青蕊则是压根顾不上管别人的心思,她深深觉得家里太过贫穷了,如今别说还债了,只怕再过一两日就要断了林老汉的药了。虽然张氏总说庄稼人家哪个磕碰受伤了还用药养着啊,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用药将养着不放心。

再加上现在家里饭菜都是问题,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赶明儿一大早去山里转转,不说抓什麽野味,便是采些稀罕能吃的野菜也是好的,好歹还能换个三五文钱。

进屋瞧了瞧林老汉,张氏守在他一旁边说着话边打着络子,林青蕊问了问,知道没什麽事要做了,这才背了篓子出门准备到山脚下再打些猪草,家里现在已经晒了七八捆了,再弄一些就能凑够去镇上卖。

她没去过镇上,但也知道要想寻摸挣钱的门路,只凭着割草拾柴禾是不够的,所以她是铁了心的要藉着这次卖猪草的机会去镇上转一转。

最早的时候,村里陈大娘跟腊梅她们去山里的时候总会来招呼她一声,只是这几日有地的人家都忙着点苞米或者浇地,进山的人倒是少了许多。

索性她也知道该去哪打草,去哪拾柴禾,用不着人帮衬了,况且每次跟人家一起去挖菜打草,总会被那些婶子大娘不动声色的往她篓子里塞东西,次数多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杨家窑本来就处处是山,虽说都算不得高,但只要不入深山都没有什麽猛兽,加上树丛茂密,野菜跟野味不算少,只是她没那能耐也逮不住什麽山鸡野物就是了。

瞧着篓子里结结实实塞满了猪草,她才抹了把汗准备歇会儿,顺便想想以後的日子。

说是歇脚,其实哪能坐得住啊,如今全家为了一个铜板都发愁,她不是不心急的,脚底下不安生的踢着石头块,瞧着一粒粒的石头四处滚动,她心里的想法也越发清明起来,刚打算背上猪草离开,却不想正在这个时候,扑腾扑腾拍翅膀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接着她就瞧见两三只山鸡蹦躂着从草丛里飞了出来。

她心里一动,挑眉快步走过去,就算她对农业跟养殖不熟悉,也是听老人说过的,每年麦收後都是山鸡下蛋最频繁的时候,多的时候甚至能一天下两个。

小心的扒拉开草丛,果然瞧见了四个离得不算很远的大鸡蛋,虽然有破壳的,但并不妨碍带回家去。林青蕊欣喜的把鸡蛋拾起来并小心翼翼放到篓子里,然後又用猪草盖了盖,免得磕碰坏了。

想着今儿运气好,她就左右查看起来,可到底也没再给找到什麽好东西,直到瞧见日头偏西了,她才背了猪草拾掇了东西往回走。

走在田间小路上,碰上几个熟人,便是不知如何称呼她也会应几句话,倒是得了不少人的夸奖,都说林家遭了难,闺女倒是长大懂事了,见了也知道叫人,这般说的多了,大夥儿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快到家的时候碰上几个面善的婶子,知道她又去打猪草了,都叮嘱她千万莫要自个儿进山林子深处,接着就是问了几句林老汉的身子就各自回家了,即便是有眼尖的妇人瞧见她篓子里的野鸡蛋,也没多说什麽,毕竟这东西就是碰运气才能得来的,林家闺女能捡到回家添口吃的也是好的,她们虽说羡慕,倒不至於拈酸眼红见不得人好。

回到家的时候,张氏已经熬上了苞米粥,见闺女回来了,赶紧热了几个饼子当乾粮。

「娘,我今儿捡了四个野鸡蛋,等会儿混着剩下那点面给爹摊两鸡蛋饼。」林青蕊把篓子放下,拿出野鸡蛋递给张氏,然後自个儿舀了水洗漱。

她想着好不容易给林老汉弄点荤腥,怎麽着也得添点青菜,不然怕他吃多了清汤寡水的饭菜再猛一吃荤腥肠胃受不住,於是等张氏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破壳的鸡蛋打到碗里以後,林青蕊已笑着拾掇了灶台,准备自个儿动手做。

张氏一脸肉疼的看着闺女又是放盐巴又是调面糊的折腾,但想到闺女跟自家男人的身子骨,她到底也没说什麽。

林青蕊知道张氏舍不得这般浪费,干农活的人尤其是吃过苦头的,哪个不是有了好东西就藏着攒着的?像她这般留不住好东西的闺女怕是也少,但这个时候她不好跟张氏说什麽,毕竟许多生活习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的。

虽然只有一个鸡蛋,但林青蕊还是趁着难得刷一次油锅,多放了面糊烙了两张白面饼子。

虽然对於林青蕊一顿饭浪费许多粮食的行为有些不高兴,但林老汉到底没说什麽,就连张氏开口唠叨的时候也只是象徵性的应了句话。

桌上难得有油水,又有少有的鸡蛋饼跟白面烙饼,一家人自然是吃得格外满意,就连一直推辞着劝闺女跟林老汉多吃一些的张氏,也忍不住放下饼子吃了半张烙饼,还多喝了半碗苞米粥。

期间林老汉还默默的把自个儿碗里的鸡蛋饼分成了大小三份,啥都不说的塞给闺女跟自家媳妇,甚至在两人推辞时候急得瞪大了眼,直到瞧见两人笑着吃了,这才总算满意。

吃过饭,林青蕊跟两老说了会话,就觉得有些疲累,准备洗洗睡了。

张氏因为要赶活儿,就跟林老汉唠着闲话,藉着外头的月光做针线,许是熬得眼睛难受,她不时的抬手揉揉眼角,看得林老汉自责又心疼。

林青蕊出来倒水的时候就看见张氏靠着门框缝衣裳,心里不忍,上去劝道:「娘,别忙活了,藉着月光做针线太费眼了。」

「还有一点就缝完了,这是你哥当初穿过的衣裳,改一改正好让你爹入秋了穿。」说着,张氏用力眨了眨眯得有些泛酸的眼,笑道:「你赶紧去歇着吧。」

林青蕊点点头,到底也没再说什麽。家贫万事愁,她心里明白,如果自个儿能帮着做些女红,只怕也会趁着天黑没事的时候加把劲做完,而白日里则要省出时间来给绣坊做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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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小酒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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