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小明

苏小明左手撑着下巴，身体伏在桌子上，两摞书挡着脑袋，似乎在发呆。

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学生们都去吃饭了，只能听到小明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苏小明是学生——一名正面临着高考的学生，准确地说，是正面临着七天后高考的学生。

作为HB省的学生，拜衡水中学所赐，想要考到一个心仪的学校，他们要比其他省的考生多考二三十甚至四五十分才可以。苏小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学霸，之前差点是，而现在已经和这两个字完全没有关系了。

在高二的时候，苏小明曾经考到班里第十一名，如果这个势头能够保持下去，考一所985、211应该是问题不大。

只是在高三的时候，苏小明颓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忽然就颓了。

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学习，成天看小说，看《读者》、《青年文摘》还有《看天下》，老师和他谈话，他爱答不理，昂着脑袋，一点要改过的样子都没有，哦——也许有，是为了让老师快点放他走，新一期的《看天下》来了，他已经盼了好久了。

在一个严格管理、学风优良的全日制寄宿学校里，苏小明成功地成为了老师眼里的刺头，学生眼中的异类。

老师们都不错，之前对苏小明的印象也还蛮好，都觉得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不然这个小孩不应该到这个地步。

说不定是他家里出事了，他爸妈成年论辈地也找不到个人影，手机永远关机，家长会从不参加，也许......

唉，真是可惜了。

不过，可惜归可惜，高中老师的工作主要是教书，不是育人，更不是拯救迷失儿童。

既然苏小明不想学习，那就随他去吧，别打扰我上课秩序就可以。

现在的老师大多如此，教书育人——教书，恩，只剩下教书了。

老师们倒也没有彻底放弃苏小明，只要想起来了，总是会教育教育他，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虽然苏小明能够感觉到老师们的关怀，可他仍然无动于衷，像是块木头一样。

苏小明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他融不到男生群体中去，男生们，只有那么两三个还算聊得来的，但苏小明从来不把心事分享给他们。

当然了，也不是说他就能融到女生群体里，只是女生们不会明显地排斥他，有两三个女生还能和他聊得挺开心。

苏小明现在感觉很无聊，无事可做，距离高考只有七天了，苏小明的日子过得像是离死只有七天了一样，成天趴着，精神好的时候就看看小说，精神不好地时候就趴着睡觉。

现在他在发呆，精神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坏，就是那样颓着。

说起来，苏小明现在这所高中在全HB省也是可以排的上号的，每年都会出几个清华北大这类名校的学生，当时苏小明在初三的时候发奋图强才勉强摸到这所高中实验班的边线。

进了这所高中的前两年，他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玩了命地学习，超前地学习，晚上十二点睡，早上四五点起，背单词，抄句子，写自己私下买的数学练习册，那个时候，苏小明常常比太阳更早出现在操场上。

语文和英语都很好，总在班里前十，生物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化学也在前二十，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物理，常常得到一百一十的满分，虽然数学还是一般般，但一直在提高。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高二的暑假，似乎是物极必反，激情过度之后必然要颓废，苏小明的成绩猛地出现断崖式的下降，让人几乎不敢相信成绩单上的变化曲线。

高三下学期刚开始的时候，苏小明已经稳居倒二。嗯，倒一那哥们可能是状态不好，而且苏小明也实在不好意思考得更差了。

倒一的话，就算苏小明已经不把成绩当回事，也觉得很丢人，在成绩单上那么醒目，还怎么和妹子自由自在地聊天？

苏小明呆呆地愣着，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不去吃饭，也不学习，甚至连小说也不看，就这样像块石头似的死寂着。

半晌，苏小明终于回过神，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学习，如果学习的知识都用不上，还有什么用。”

他的话音不像是疑问，反而更像是陈述。

“不学你怎么知道没用？”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讲台上，眼神飘在别的地方，对苏小明说道。

苏小明楞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她。

他没说什么，兴致欠欠地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道：“你不懂啊。”

“是是是，我不懂，苏大仙嘛，我们谁能懂啊~”女生调笑地说道。

苏小明感觉女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轻视，虽然她的声音很柔和，但苏小明就是能够听出来。

苏小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一边扯了一下，没说什么，笑了笑，叹了一口气。

他走出自己的座位——紧贴着门的座位，跨过左边两个座位走到过道上，然后走出门。

苏小明站起来走路的时候，有一种十分从容的、不怒自威的气势，随时随地带给人强大的压力，和生人勿进的气场。但是请不要让他说话，当他开口的时候，就是人设崩塌的时候。

空旷的走廊里，苏小明鞋跟和地面的碰撞声显得非常清晰，嗒嗒嗒——

走廊里零星几个人，轻轻地看他一眼就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走他们自己的路。

苏小明径直走到走廊尽头，楼梯口的窗户边上，把头探出去，向外面张望，眼睛向下望，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苏小明游离的目光忽然变得稳定有力，牢牢地锁定在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她叫张子睿，是他暗恋——哦不，转为明恋之后，拒绝了他的女孩。

苏小明被她拒绝了，可苏小明却一直放不下她，这种感情——苏小明称之为爱。

她也是苏小明在这所学校里唯一的牵挂了，他本来有好多次回家待着的机会，都被他放弃了，就是为了留在学校里，能够多看看这个叫张子睿的女孩，哪怕只是在楼上向下望，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小明已经摸清了她每天吃饭的大致时间，一周总能准个三四次，不多，但他很满足，每次看到都会给他带来一些慰藉。

苏小明有时候挺怂的，其实他应该去强吻她一下，反正已经这个样子了，即使不能成，也能给女孩留一个深刻的印象，如果运气好，在那个时候再说一些感人的话，说不定......总之不会吃亏。

可他做不来，不只是因为胆小。还有很多是因为他不舍得。

嘿，是的，舍不得，苏小明害怕伤害她，他是这样想的：我们看来是不可能了，她的初吻还是留给别人吧，男孩都挺看重女孩的各种第一次的，比如第一次和男生看电影，和男生牵手，和男生接吻还有女孩的初夜......

别人不知道，苏小明反正是挺看重的。他觉得女孩肯定也很看重，他不想伤害女孩，一点也不想。

女孩就要走近楼里了，苏小明陡然一个激灵，顺着楼梯风似的窜了下去，然后抢在他出现在女孩的视野前钻进了二层的男生洗手间——几乎正对着二层楼梯口。

苏小明连女孩的走动路线都摸清楚了，女孩一般会从侧梯拐进二层，然后从二层的中楼梯往上走。

苏小明去二楼上个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就能跟在女孩身后，悄悄地和她一起上楼，最好能不让她发现，苏小明极力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以免女孩做出什么事情——比如写纸条表示厌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