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静姝盯着他的眼睛看。
皇帝也回视她,不闪不躲。
许久后,薛静姝轻轻点头,说:「我信陛下,不过这些书,陛下也不能再看了,我要将之销毁,不知陛下肯不肯?」
皇帝点头,「自然都依曼曼的。」
他即刻就叫人端了火盆来,将书架上所有的话本取下,丢进火盆里。
薛静姝这才点了点头,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已经做下的事却无法消弭,陛下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段日子,请陛下独自在寝宫反省吧。」
夏宫中的人不明所以,就见皇后娘娘匆匆而来,又急急而去,之后,原本脸色已经云开月明的陛下,又变得阴云密布。
伺候的人莫不暗暗叫苦,有几个机灵的,偷偷跑去烟波送爽殿打听消息,却也打听不出原委,只得了一句话:娘娘不许陛下近日内再踏入烟波送爽殿一步。
听闻的人莫不咋舌,这娘娘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从来只听闻后宫的主子们翘首企盼陛下临幸的,却没有听说有人将陛下拒之门外。
还是说,实际上是娘娘犯下什么错误,惹了陛下生气,陛下不愿再去娘娘宫中,娘娘却不想让人知道她触怒圣颜,恐怕失宠,才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混乱视听?
一些人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更有可能,因此,某些原本就因皇后怀孕而抱有别样想法的人,心思更加活络起来,蠢蠢欲动。
宫外一处别院,厉东君刚打完一场架,神清气爽回府。
他师弟潘济正捧着个药罐子,坐在台阶中央,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杵药,双眼盯着天空发呆。
厉东君大步走进来,一脚把他拨到旁边去,「别挡道。」
潘济差点摔了一跤,手中的药罐子溜出去,手忙脚乱才接住,他不由叫嚷道:「师兄,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厉东君拿起桌上的茶壶大口大口灌水,听闻这话,眼角都不施舍给他。
潘济慢吞吞站起来,走进屋子,等他看清厉东君的脸,立刻瞪大双眼,稀奇道:「谁把师兄你的嘴角打肿了,他还活着吗?」
厉东君哼了一声,「留他一条小命。」
潘济幽幽叹了口气,「粗鲁,粗鲁,整天打打杀杀,莽夫所为。」
厉东君斜了他一眼,「娘们叽叽,呱噪。」
潘济跳脚,「我可是真大老爷们儿!还有姑娘喜欢我呢!」
厉东君不咸不淡道:「那姑娘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可怜。」
潘济一张白脸急得通红,「师兄,你别乱说!」
「呵。」厉东君落下这一句,推开他往后院走,边走边脱身上的衣服,丢了一地都是。
潘济跟在他身后,认命地一件一件捡起来,又碎碎叨叨道:「师兄你说怎么办,我竟然把一个姑娘惹哭了,这么不够怜香惜玉的事,竟是我做的,我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情?」
后院回廊下放着一个硕大的水缸子,厉东君抄起水缸边的木桶,打了一桶冷水就往自己头上浇。
潘济看得直摇头,「粗鲁,太粗鲁。」
他又说:「师兄,你快给我想个主意呀!」
厉东君抹了把脸,不耐烦道:「那你就做点让她不哭的事。」
潘济皱着眉头,苦恼地说:「太皇太后想把她许给我,要是想让她不哭,我就得娶了她,可是,我从三岁的时候就立志要娶天下第一美人,如果娶了她,我的美人怎么办?」
「那就别娶,让她哭。」
「可是我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哭呢?那可是女孩子啊!唉,太英俊潇洒,太让人喜欢,也是个苦恼,这种烦恼,师兄你是不会懂的。」
厉东君回身看他,冷冷道:「这个烦恼我是不懂,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永远没有这种烦恼,你要不要试试,包你一劳永逸。」
潘济看着他刀子一样的眼神,打了个寒颤,忙赔笑道:「不麻烦师兄了,您继续、继续……」
他一溜烟,又跑到前头台阶上坐着,望着天空出神,时不时自言自语,一会儿说:「我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哭?」一会儿又说:「可是我要的是天下第一美人呀。」
十分烦恼的样子。
帝后分开安置的消息,第二天,大多数人就都知道了。
从前,就连皇后月事在身时,皇帝都还固执的歇在栖凤宫。如今却分开了,而且又是在皇后怀了身孕,无法服侍皇帝的敏感时期,便由不得一些人不多想。
就是太皇太后,也在薛静姝去请安的时候问了一句:「你和皇帝,是不是闹了别扭?」
薛静姝摇摇头,含笑说道:「皇祖母放心,我与陛下并未出什么问题。」
但她的笑,看在太皇太后眼中,却有一些别的意味。
她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帝王无情,她原本看皇帝和薛静姝两人感情好,根本容不下外人,还在心中稀奇感叹。
哪想现在皇后才有了身孕不久,两人就分房了,恐怕是皇帝心里有了别的苗头吧。
男人啊,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那些能够一心一意善待自己妻子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一个半个。
但她又不能在薛静姝面前说皇帝什么,况且说了也没有用,只得安慰她道:「别多想,你贵为皇后,本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贵不可及,不管是谁来,都越不过你去。」
薛静姝听了这话便是一怔,待看清太皇太后眼中的安抚与怜惜,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好笑,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况且,恐怕她说得再多,只要皇帝一日没歇在她那里,太皇太后也是不信的,不如不说,以后他们就都知道了。
太皇太后看她不说话,便认为是默认,怜惜之意更甚,似乎是为了弥补,也是为了安抚,下旨赏赐下了薛静姝许多东西。
她又特意交代薛静姝身边的人,要更加用心伺候,绝不能出一点差错、有一丝怠慢,否则她绝不轻饶。
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薛静姝顺着花园小道慢慢散步,途经一座凉亭,却见有个明黄的身影坐在里头。
她脚下一顿,正想着是要进去,还是要离开,就见德公公急匆匆的跑出来,到了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娘娘,陛下请您去亭子里坐一坐。」
薛静姝思索的没说话。
德公公默默擦了擦额上的汗,又说:「娘娘,陛下一下朝,就在这里等着呢。」
薛静姝想了想,这才缓缓地抬步走过去。
德公公又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气,命人都在凉亭外候着,不许进去打扰帝后。
薛静姝步入凉亭,在铺了锦垫的石凳上坐下,看着皇帝,「陛下怎么会在此处?」
皇帝说:「皇后昨日要我独自在寝宫反省,不许踏入烟波送爽殿,我今日在这里等候,不算违背了皇后的意愿,是不是?」
「陛下说得不错,」薛静姝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陛下已经处理完朝政了?」
皇帝说:「皇后莫要担心,不会耽误正事。皇后今日觉得如何?早膳用了多少?昨夜睡得可安稳?」
薛静姝点点头,「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