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她又怎么会……红杏出墙。
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他觉出手心中她的睫毛轻轻一扫。都是静默了一瞬,苏妤说:「陛下早些歇息……」
「嗯。」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皇帝满意地将手拿了开来,侧身躺下,端详了一会儿问她说:「是不是觉得朕罚叶氏罚得轻了?」
苏妤浅有一怔。劫后余生,她倒是还没来得及去多衡量这个轻重,被他这么一提才思虑起这事儿,忖度一瞬后便摇了头:「没有。」
她答得简练,简练得让皇帝觉得好生敷衍,挑眉又问:「当真?」
「是。」苏妤颌首,「两国交兵之际,叶家动不得。」
达意即止,苏妤没有再多言其他。关乎朝政的事,她终究是不肯多言的,只怕言多必有失。
「两国交兵。」皇帝轻笑发寒,「确是因为这个。但战事结束之后,朕还另有笔账要和叶家算。」
「另有笔账?」苏妤好奇之下脱口而出,待得意识到后即垂眸道,「臣妾不该问。」
「本也是要跟你说。」皇帝无所谓道,「知道这一战是怎么回事么?是楚家和叶家勾结了靳倾右贤王部。动作真是快得可以,朕前脚对你好了几日,他们后脚便要惹出这样的事来。」苏妤听得心惊,皇帝冷笑涟涟,「是为了叶景秋的后位。犯上作乱,朕得留着她,慢慢跟叶家把这账算清楚了。」睇了苏妤一眼,皇帝又道,「还有,楚充华当年小产的事,宫正司也正查着叶家。」
诸事相加,他忍不得叶家,却又不得不忍着叶家。
本是生怕苏妤多心,觉得他一心袒护叶景秋,便这样自顾自地解释了下去。苏妤听罢后却是一笑:「陛下既然先说了,臣妾便求陛下件事。」
皇帝颌首:「你说。」
苏妤凝视于他,认真的目光中恨意涔涔:「楚充华昔年小产之事如若真是叶氏所为,求陛下不杀叶氏。」
……这样的恨意中道出的却是求情之语?皇帝觉得诧异,却听苏妤一顿后又续言道:「可否让她在冷宫‘安度余生’?」
皇帝至此方是了然,深吸了一口气,促狭笑说:「你还真是恨意凛然。」
「臣妾不该很么?」苏妤反问他。提了这样的要求,她并不怕他觉得她心狠,反正即便在她不得宠时,也不曾在他面前掩饰过对叶景秋的不满。
两年多的恨意积攒下来,苏妤只觉让叶景秋一死了之实在太便宜她了。她曾尝过形同冷宫的滋味,无比期待叶景秋当真到冷宫里度日去。
「陛下可允么?」苏妤追问。
「嗯……」皇帝思量着,答说,「朕允不允无碍,倒时候交你发落可好?」
若真是叶家做的,他必要就势给苏妤后位。后宫如何,让皇后说了算。
接下来几日,贺兰子珩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委实过得「没脸没皮」——明知苏妤对他尚有推拒,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才更自在,他却偏生佯作不知地天天在她面前晃悠。事无巨细,恨不得件件问道,连御前的一众宫人都难掩神色间的不自然。
他只觉得……难得把苏妤扣在了成舒殿,不趁她行动不便的时候好生照顾一番,等她伤好了,他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捉奸」一事,叶景秋起了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后宫无人再敢胡言,可苏妤住进成舒殿的事却是让人津津乐道。
住着长秋宫的那一位始终没能执掌凤印,从前的主母又光明正大地住进了皇帝的寝殿,怎么想都觉得这是要一决雌雄。
苏妤倒是不怕这样的议论,若当真有机会和窦绾在后位归属上「一决雌雄」,她必定当仁不让。
是以在皇帝早朝时,佳瑜夫人前来「探望」苏妤的时候,御前的宫人们自是按皇帝的意思把她挡了下来,却是苏妤主动提出要见。
她和佳瑜夫人虽未像和叶景秋那般撕破了脸,无法和睦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二人都没什么粉饰太平的意思,佳瑜夫人一笑:「充仪伤成这个样子,日日在成舒殿里连门都出不得,还能缠着陛下去不得别处,真是好本事。」
伤已半好的苏妤侧倚榻上,睡眼惺忪地瞧着她,笑吟吟道:「夫人这话说得,臣妾哪有本事缠着陛下——如是有,叶妃哪会有几日前被废位的机会?臣妾压根不会让她坐上那个位子。」
「呵,好大的口气。」佳瑜夫人轻笑,「你当真觉得得宠了几天就有什么了不起么?经了从前的种种,你真觉得自己在后宫还能东山再起?」
她话问得直白,苏妤静默一瞬,答得更不委婉:「如不是觉得臣妾能东山再起,叶妃何至于阵脚大乱做出那样的蠢事?夫人您又何至于……免了六宫的晨省特意来看望臣妾一次?」
倒是一语中的。一直以来,窦绾和叶景秋互相呛着,二人争着后位,皆是做出一副不把苏妤放在眼里的样子,可心下又日渐清楚,苏妤委实愈加不可小觑。她们在假作不在意的同时,又都不肯再添一个争后位的人。想动手除苏妤却死命按捺着,不过想等着对方先出手,若能除苏妤就是便宜了自己,如不能……大概就是出手之人倒霉,亦是自己占了个便宜,还能摸一摸在皇帝心里苏妤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到底是叶景秋没忍住,明面上苏妤胜了,背地里窦绾也是胜了。眼看着苏妤住进了成舒殿,窦绾深知从此连假作不在意这个对手也要不得,她是彻头彻尾的小觑不得。
这些个弯弯绕绕苏妤未曾参与,却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明知窦绾从入宫那一日起便看自己不顺眼,也就全然省得和她装腔作势。眉眼轻垂,苏妤淡淡笑道:「臣妾能否东山再起暂且不提,夫人您可不能不承认,您今日是来下战书的。」
「非也。」窦绾羽睫低覆,淡淡笑道,「本宫是来提醒充仪,立妃为后是常有的事,却从不曾有过遭废之妻复立为后的,充仪还是莫要自恃过高了。」
纵是从前两年过的不易,苏妤也不曾受过这样的伤。自佳瑜夫人来看过后,又有嫔妃陆陆续续前来探望,她却再没给过面子,皇帝在时更是全然挡下。一时落得清静,那伤却总也不痊愈,反反复复地颇是惹人心烦。
苏妤愈是养伤,心里就愈是难免躁得慌。多半时间动都动不得,难得好了些,只消得出门散一散步就必是复发,但若全然不动同样于养伤无益,终是懊恼不已地向折枝抱怨起来:「一点小伤罢了,这般的折腾,御医也忒没用。」
折枝闻言无所谓地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娘娘就准备着好好歇上三个月吧。陛下又没赶娘娘走,娘娘急个什么?」
话虽如此,可折枝也知道,就为是在成舒殿养着伤,苏妤才心急。
眼见皇帝一副「慢慢养着便是」的样子,似是想让苏妤多留一阵子才好,二人反倒不好明面上怪御医些什么,思量一番,苏妤咬牙道:「你拿着药去给医女看看,问一问能不能换些‘猛药’来,这么不温不火地调着也太慢。如是陛下问起来,左不过我担着。」
折枝应下便去了,心知纵使苏妤着急,医女也不会胡来。能换药自会给换,若不能换不会冒险去换,没什么可担心的。
回到成舒殿,折枝一把拉过了刚巧往外走的郭合,低语几句,郭合登显惊色:「有这事?快回了陛下去!」
「怎么能……」折枝手中紧握着那瓷瓶,狠然咬唇道,「药一直是我管着,出了这样的事……陛下非拿我问罪了不可……」
「你犯什么糊涂!」郭合低喝,「这么拖下去,娘娘还不定要出什么岔子,伤筋动骨的事,耽搁不得!」
折枝被郭合斥得无话,又不敢先去告诉苏妤,怕她添了烦心事更不能安心养伤。心底更是清楚,这人必须得查出来。
好一番挣扎,折枝终是进了正殿去,皇帝正料理着政事,未注意到折枝和郭合。徐幽却是看到了,又不知二人有何事,三人互相递了半天眼色,皇帝终于抬了头:「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