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章
陆氏瞅着苏妤,硬是愣了一瞬,继而便是破口大骂:「毒妇!你还我孩子!」
苏妤犹是淡瞧着她,只觉很难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几日内这样迅速消瘦的;也难以相信消瘦成这般的人,还有这样的气力去骂。
「陆才人。」苏妤形容未改地又平静道,「皇长子的事,宫正司正查着,本宫也是因此禁的足。如若当真是本宫所为,陛下赐本宫一死本宫无话可说,才人娘子要杀要剐本宫也悉听尊便。不过目下既未定罪,娘子闹到娴妃娘娘的月薇宫来,太无礼了。」
「你还敢教训我!」陆氏怒极,怔了一怔便抢步上去,继而便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众人头一个反应都是苏妤被陆氏打了,定睛一看,却是陆氏捂着脸。
「别这么瞪着本宫,打得就是你。」苏妤冷眼看着离她半步远的陆氏。心虚不是没有,毕竟陆氏现在这不要命的样子,谁也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却是硬扛着半点没显出怯意,犹是冷冷道,「明知本宫禁着足,非要叫本宫出来见,有意抗圣上旨意,罪其一;宫正司尚未定罪,你口口声声说本宫害了你的孩子,栽赃一宫主位,罪其二。这一巴掌你挨得不亏,不服气就接着闹下去,本宫也想看看宫正司会不会因为你闹,就治本宫的罪。」
众人望着立于月薇宫正门中央的苏妤皆有一怔,只觉她声辞淡漠间平添了几许威严,明明只是在斥责陆氏,却是没由来地让在场之人都是一震。
就连叶景秋都被吓住,在苏妤的神色下被震出了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才人娘子就识点相吧。」苏妤缓了口气,口吻中多了两分无奈、少了两分生硬,「大闹月薇宫,传去陛下那儿,娘子以为错在谁?」低头看了看脚前门槛,她又衔笑补了一句,「本宫可是半步没出月薇宫。」
成舒殿里,听说「云敏充仪把陆才人打了」的皇帝险些握不住手中毛笔。
苏妤那性子,说别人打她还可信点……她把陆氏打了?
生生愣了一会儿,皇帝才想起问来龙去脉。宦官一五一十地禀了,最后道:「两位夫人和娴妃娘娘还有陆才人都在外面候着。」
怎么想都是告苏妤的状来了。
皇帝搁下笔,叉臂思量了一会儿,轻笑道:「充仪禁着足,若不是有人欺过去,她哪有机会动手?」
「是。」宦官配合地应了一声,继续等皇帝的意思。听得出是不想怪苏妤了,但外面那四位,见是不见?
皇帝又想了一想,淡声问他:「是闹到珍远阁去了?」
「并未。」宦官一揖,「是闹到了月薇宫门口。」
「哦。」皇帝蹙了蹙眉,「充仪出宫了?」
「也没有……」宦官一顿道,「娴妃娘娘特意说了,充仪娘娘半步没出月薇宫,是才人娘子要上前理论,充仪娘娘才动了手。」
皇帝遂又「哦」了一声,重新执起笔道:「让她们都回吧,朕晚些时候去问问充仪。」
「诺。」宦官一应,行出殿外对几人说了。陆氏脸上犹挂泪痕,咬了咬唇追问他:「大人,陛下这意思,是罚苏氏不罚?」
「这臣就不知了……」那宦官拱着手,赔笑糊弄着,「臣怎敢揣测圣意?陛下罚不罚,娘子回宫等等便知了。」
各自回宫不过半刻,诸人就听到了消息:陛下传云敏充仪去成舒殿问话了。
步入成舒殿的苏妤死命忍着心底的不安,如常一拜:「陛下大安。」
瓷盏轻碰的声音。苏妤伏着地静静听着殿中的一响一动,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扬手打了陆氏,自始至终,她都很清楚对方是谁——一个刚失了孩子的女人。
敢动手,是因摸准了皇帝并不喜陆氏,且对她接二连三的目无礼数有些着恼。
即便目下被传来了成舒殿问话,苏妤也并不觉得自己失算了。
或者说,就算是失算了,她也觉得那陆氏就是该打。
瓷盏搁回木案上的声音。
皇帝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低头瞧了她一会儿,就势蹲了下去,一声轻笑。
「……」苏妤没忍住,抬眼一看,见他这般和自己差不多的高度,索性直起了身子,眼帘一垂,「陛下。」
「朕听说,你把陆氏打了?」皇帝淡淡问她。
「是。」苏妤应得干脆。
「你知不知道你禁着足?」皇帝又问。
「臣妾也没违反陛下旨意。」苏妤平静道,「反是才人娘子明知臣妾禁着足,还非要叫臣妾出去说话。」
皇帝端详着她,分明地觉出此时的苏妤可说是一反常态,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小心谨慎,几分傲气倒是明显多了。默了一默,他轻笑道:「你是不是拿准了朕不会怪你?」
算是接受了他宠她么?
苏妤想了想,却是反问他:「陛下觉得是臣妾的错么?」
「不是。」
苏妤美目一转:「所以臣妾为什么要担心陛下怪罪?陛下不是一贯的赏罚分明么?」
这话从苏妤嘴里说出来……
贺兰子珩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心虚呢?
面色好一番挣扎,他几乎觉得苏妤是在有意呛他,几乎忍不住想问她一句「你真这么想吗?」
苏妤却神色无比真诚,明眸轻抬地凝望着他。只是心思和神情很不相符——她确实是想有意呛他。
「咳……」皇帝干咳了一声,伸手拉她起来,凝睇了她一会儿,没看出她认真中犹有两分惧意的面容之下深藏的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