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唐阿绯一惊,落下树来,堪堪砸在少年身旁。

林中男女听到动静,停下动作,屏息凝神。

於是少年与唐绯一个晃草叶,一个学猫叫,配合得默契十足,待到林中男女放下戒备,继续浪荡,他二人已你开路我掩护地退了数十步。

草丛外,廊桥上,唐绯再反观那少年,他腰间别了一把刀,身姿挺拔,英气勃发。

唐绯作了一个长揖,说了句她刚学的辞令:「青山青,绿水绿,江湖相逢一家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罢,便转身欲走。

少年愣了一下,目色复杂起来,一脸语塞地喊了一声:「喂,狐狸仙……」

唐绯一惊,回转身来,「你……」

少年神色有点尴尬,将大刀往肩上一提,点头道:「是我,江展羿。」

少年是江展羿。

唐绯与江展羿那不得不说的破事儿,可以追溯到十一年前,唐门阿绯六岁时,放火烧了江少侠的膳房,江少侠与之拚命,中了她五种奇毒。这事儿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江展羿一招擒拿手连消带打,扯了唐姑娘的肚兜,并瞧光她的身子。

当时,唐绯以为清白被毁,捡了衣裳,慌慌张张地走了,後来她在江南学艺,懂了些乌七八糟的道理,才知道自己清白犹在,贞洁得很。

年幼事时隔已久,二人相逢,大可以谈笑抿恩仇,然而此时,尽管江少侠气沉丹田,额角的青筋,依然蹦躂得欢快。

青衫宫外,七里桥头,阳和方起,草与水同色。

山间好风光,唯有一人煞透风景……唐阿绯借了江展羿的长刀,正躬身在树下吭哧吭哧地刨坑。坑见两尺深,则出现五个大小不一的行囊,之前唐绯对此有解释,说是出门在外,行囊没地儿搁,便临时挖坑埋着。

唐绯喜呼一声,将行囊捞起,吊在左膀右臂,生龙活虎就要下山。

江展羿看着她的背影,很是不耐烦,「喂,往哪儿走?」

唐绯疑惑道:「下山啊。」

江少侠将手里树枝一挑,朝反方向指了指,「走这头。」

唐绯行囊里,也不知装了何物,跑动起来,咯当咯当,可她左摇右晃,跑得起劲儿,脸上还挂着灿烂笑容。

江展羿心头狐疑,问说:「乐什麽呢?」

唐绯高兴道:「你真要带我去云过山庄?」

江展羿一怔,点了下头。

唐绯又得意笑起来,「我就乐这个。」

江少侠微微愣住,此刻已是午过近晚,春阳斜照,唐绯累得慌,额头隐有汗珠子。

江展羿顿了一顿,又问说:「行囊沉吗?」

唐绯停住脚步。

「我是说,这些个行囊,我帮你拿两个。」

唐绯护住行囊,退後三步,一脸戒备地将他望着。

江展羿明白唐绯的心思,但并不与她计较,他走到山道边,扯下两根树枝,又说:「那你将行囊系在树枝上扛着走,省些力气。」

这却是个好办法,唐阿绯易满足,当场拍了把脑门,欣喜道:「对啊!」喜滋滋地要将树枝接过,忽听山头一阵骚动,风声渐急,树影摇晃,少顷,又是一阵吵嚷声。

树影重重间,有一覆面公子顿步腾空,似惊鸿翩然。

公子朝山下望去,看见了唐绯和江展羿,不由一笑。

「少侠、姑娘,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流水溅玉般的声音。

唐绯与江展羿一怔,这才发现山上有一人正跌撞抛下,身法极快,转眼就掠出十数步……正是方才草丛中,行那龌龊事的「五爷」。

唐、江二人本不欲管这闲事,倒是这五爷作贼心虚,见这状况,屈指成爪,朝唐绯袭来,唐阿绯一惊,仰身闪过这一招,洒出一把短刀。

五爷一招不成,又欲续招,不想一个身影掠来,身姿潇洒如流星赶月,江展羿双指挟住一柄飞刀,踏石纵身,树枝作弓,短刀作箭,抱弓如满月,锐不可当。

箭破弦惊,短刀以迅雷之势扎入五爷的小腿,五爷闷哼一声,再要逃,已是太迟。

漫天剑气,无边风起,山林成绿涛之海,涛声中,有杀伐之意。

风华剑,一剑风华,苏简横剑立於剑气中心,唇角噙着一抹疏淡的笑,截断了五爷唯一的退路。

待青衫宫的人赶来,这五爷已然伏诛,苏简承恩,收剑拱手,「方才多谢少侠与姑娘出手相助。」

其实眼前是何人,唐门阿绯心知肚明,可现如今既有人愿意收留她,那麽认不认苏简这夫家便不太重要。

江展羿目色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他亦拱手道:「少宫主客气了。」

寒暄了半晌,苏简又笑道:「此刻天色已晚,若不嫌弃,烦请少侠和姑娘来青衫宫,在下也好……」话未说完,他却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唐绯身上,江展羿也狐疑地转过头。

只见唐绯蹲在山道边,拾了根树枝左右看,後又吭哧吭哧地将身上行囊卸下,系在树枝两头。

她扛起行囊,乐哉哉地站起身,对上苏、江二人的目光,疑惑不解,「怎麽啦?」

苏简一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而江展羿一脸尴尬,咳了一声,对苏简道:「不必了,我和狐狸仙……咳,我和她去山下客栈。」

两人欲走,又被苏简叫住:「在下唐突,今日得少侠和姑娘相助,不知二位可否将姓名告知?」

江展羿将大刀往肩上一扛,点了下头,「云过山庄,江展羿。」

唐阿绯听这话,却是犹疑,过了会儿,她小声嘟囔:「唐……唐绯。」便往山下跑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苏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须臾,他唤道:「苏净。」

原本伏在一旁的「五爷」直起身,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少宫主,唐姑娘的武功……」

「藏拙了。」苏简眼若寒潭,淡淡地说:「方才你那一招,她本可全身而退,何必江展羿来助她?」

「我亦这麽以为,不过,那个拿刀的少年……」

「怎麽?」

「他的武功路数,有些蹊跷。」

苏简沉默片刻,「江展羿的武功,我亦未曾见过,可招招式式,都觉眼熟。」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霞光映山头,树林淬了金,客栈建在明苍山下,多有武林人往来,这个时辰,已是人满为患。

掌柜的见了江、唐二人,有点迟疑,「二位对不住,今日小店客多,只余两间天字号房。」

江展羿怔道:「天字号房?怎麽算?」

「八两银子一晚。」

江展羿回头看了眼唐绯,她正将行囊从枝头卸下,一个一个收揽入怀,并满眼戒备地回看他。

江展羿道:「那就要一间房吧。」

唐门阿绯这点不好,贪小便宜,吃大亏,方才她可劲儿地护住行囊,到了房里,却发现原来自己被卖了。

掌柜将房门一掩,唐绯即刻瞪大眼,嚷嚷起来:「你怎就要一间房啊?我还没嫁人呢!」

江展羿走到桌边,翻了个茶碗,「怕什麽,这里的人又不认识你。」给茶盏沏上水,推给唐绯,「喝吗?」

唐绯气呼呼地将头偏向一边,神色抑郁。

江展羿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道:「天字号房一晚上八两银,你在小客栈住一月,也不是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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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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