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轲华辛苦耕耘了一个晚上,到了天方亮才偃旗息鼓,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就下意识的清醒了过来。上过了战场,总是睡得晚起得早,肩头沉甸甸的压着无数的担子,就算回了家,一时半会也没法真正轻松。

顾尚锦累坏了,被他折腾了许久早已沉睡,任由某只野兽折腾,也不会醒来给他一个眼神。

轲华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把缎褥拉高了些,这才捡起衣衫随意穿好出了帐篷。

整个族群静悄悄的,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帐篷顶上的旗幡在微微的飘动着,天际的霞光还没有完全爬上草原,橙色的光亮将暗夜的黑驱赶,把交界处薰染成青蓝色,像极了光滑无纹的缎带。

轲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慢慢的走出族群,在族群的周边有一个孤零零的老旧帐篷,帐篷里已经走出位老人,隔得远,轲华依然深深的鞠下半身行礼。

大合萨在风中对他招了招手,点着烟火的菸杆在阴暗处亮着,彷佛明灯,指引了他的方向。

大合萨依然是多年前的模样,岁月给他添加的痕迹只有眼角、嘴角的纹路,他的背脊依然挺直,眼神也很明亮,透着看透世事的了然。

「大君大清早来找我,一定是有事想问?」

轲华点了点头。

大合萨又道:「一定是阏氏勒令了旁人不许说,而其他人也不敢透露的大事。」

轲华再一次点头。

大合萨叹了一口气,吧嗒着菸杆,半晌才道:「大君是想我往大处说,还是往小处说?是直言相告,还是为了苍蒙的安稳适当的隐瞒?」

轲华低声道:「大合萨,我是你带大的孩子,在很久以前你就告诉过我,一切的谎言都有被揭穿的一天,一切的痛苦也有被抚平的时候。」

大合萨拍了怕身边的圆石,示意轲华坐下来。

老人家遥望着远处的帐篷,「我并不是想要欺瞒你,孩子,我只是告诉你,有些事情看起来罪不可赎,其实只要它的目的没有达成,那麽事情的真相就可以掩埋在泥土里。」

轲华这次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合萨了解他,隔了半晌才踹了踹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土地里不单有长成的青草,还有无辜的露水。

「你走了之後,大事小事说不多也不少,真正伤到了阏氏的事情却只有一样,事关一个巫蛊娃娃。」

轲华眼睛一跳,「就是写有人的姓氏,可以由巫师下咒的人偶?」

「对,强大的巫师可以不用人的生辰八字,只需要对方的头发和姓氏,就能够远在千里之外下咒,置人於死地。就在你出征之前,有个孩子夭折了,孩子的父母在七七四十九日後去祭拜、超度亡灵,却发现孩子的墓石被人动过,从墓石下挖出了一个巫蛊娃娃。」

大合萨眯着眼把已经熄灭的菸斗在碎石上敲了敲,里面的菸灰已经结成了乌黑的一块,黏在菸杆里面看起来肮脏至极。

「我们大草原上的孩子就跟狼崽子一样,结实粗壮,甚少夭折,那个孩子也快十岁了,很少生病,马术也被教导得不错,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从自己养的马驹上摔下来,直接被小马给踩断了脖子。这样的孩子早早的死去,难免有怨气,只能葬在岐崀山的山背下,远离祖宗坟地。」

「有的巫师会挖出他们的屍骨炼药喂毒虫,有的会在他们的坟墓里饲养小鬼,有的巫师会把刻有仇人名字的巫蛊娃娃,埋在他们的墓石之下,日日念经,让夭折的孩子缠绕生人,活活将仇人折磨而死。」

轲华面色冷凝,「我以为这只是莫须有的谣传。」

大合萨肃穆地道:「巫师相信巫蛊娃娃,就如草原人相信格帕欠天神一样,没什麽不同。」

轲华站起身来,「所以,牧人发现巫蛊娃娃上写的是阏氏的名字,才会相当震惊?」

黎明明明已经到来,却不知何处飘来一朵厚厚的云,将旭日的霞光遮挡得密不透风,无风自动的杂草委靡地卷着叶子,似乎也被这突然而来的黑暗压得透不过气来。

轲华的衣摆上沾染了不少的露水,将衣料压得沉重而拖遝,他站起身来,魁梧的背影如山一般高,他回过头问:「那巫蛊人偶可还在?」

「没了。」大合萨说:「在第二日的夜里,方圆上千里的数百巫师都死於非命。」

「哦?」

「他们都是被毒蛇活活咬死的,阏氏下令,让虎豹骑把他们的屍体拖了回来,当着所有贵族的面,焚烧了他们。」不管是真的被毒死,还是假的被毒死,统统被一把火烧得屍骨无存,化成灰烬了。

大合萨再一次点燃了菸杆,菸草里面似乎还带着点泥土的气息,在空中飘散着,大合萨最後一句话也似乎缥缈了起来,他说:「那之後,郭将军倒是没怎麽喝酒了,好像一夜之间就戒了酒一样……」

话还没说完,轲华已经大步走了,遥遥的,他看到了顾尚锦的宫帐,忍不住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恨不得现在去看看那个女子,紧紧的拥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感受她在怀抱里的温度……还有他们的孩子。

顾尚锦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这些日子她越来越嗜睡,清早醒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了。

「阏氏,是等大君回来再一起用膳吗?」青霜在一旁轻声的问。

顾尚锦摇了摇头,「等他回来我都饿死,这次出征,郭家没有出多少兵马,大部分都驻紮在了後方,轲华回来一方面要论功行赏,一方面是要重新收回兵权,趁着势头将手中势力再重整一次。」

青霜等人并没有行军打仗过,对朝局也不懂,听得顾尚锦说也只是沉默的听着。

「苍蒙的贵族就如同我们大雁的世家,只不过世家大部分都是求得安稳,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不会轻易与皇族作对;可苍蒙的贵族,也许是因为草原人的缘故,这里的人从小就学会搏斗拚杀,他们的出征,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疆土,另一方面其实更是为了掠夺,不顾平民的死活,在不是丰收的季节里从平民的口中夺取粮食和财富。」

青霜正在亲手摆放吃食,听了这话悄声道:「我听说这次大君将樊古和夸阳重创,掳获了不少的战俘,可是我找了一日并没有看到俘虏的影子啊!」

顾尚锦瞧了瞧她的脑袋,「笨蛋,大部分的俘虏肯定不会带回来,他们会被分派到寒苦的地方去生活,永生永世地为苍蒙无条件的提供粮食、兵器、战马,只有战败的皇族女子才会被带到部落里,作为赏赐送给军功卓绝的将领。」

燕支问:「那男子呢?」

顾尚锦瞥了这笨蛋一眼,冷冷地道:「当然是斩草除根以绝後患,女子为奴为婢,男子赶尽杀绝,这样才能保住对方不会重振旗鼓,再一次危害自己的子民。」

燕支吐了吐小舌头,「那如果我们输了……」

「敌国的兵马会踩着轲华的屍体,来抢夺苍蒙的财宝和女人,然後杀尽一切该杀的男人。」

两个侍女都打了一个冷颤,燕支问:「那能不能不打仗?我们大雁也没见怎麽打仗啊?」

这下连青霜也鄙视燕支这个笨蛋了,「我们大雁哪里没有战争,秦山关可是年年烽火不断,只不过我们不是为了掠夺财富,而是为了保护家园。」

原本以为燕支会点头表示明白,谁知她也瞪了青霜一眼,「你又不是我大雁的人了。」

青霜脸颊一白,「你说什麽呀!」

燕支蹲在顾尚锦的身边,「公主,你不知道吧,青霜姐红杏出墙了。」

顾尚锦正准备喝粥呢,闻言惊诧了下,「青霜你什麽时候嫁人了?我怎麽不知道?」

青霜更是面红耳赤,「没有,奴婢哪有,没有公主的容许,奴婢哪里敢擅自作主自己的姻缘大事。」

「可你……」燕支咬了半天嘴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法,脱口而出一句:「你偷汉子了!」

这话顾尚锦都听不下去了,止住两人的争吵,先问燕支:「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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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征夫几人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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