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顾婉容仔细打量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是有理有据的跟自己说话，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就放下心来，「老太太，您说得是，整个京城恐怕没有哪家铺子敢聘用侯府的小姐做糕点师傅，外人也不会从我们家进糕点，可是如果我们自己开一间糕点铺子，那就不一样了。」

顾老夫人听顾婉容这话大有文章，就带了几分期待，「那你说说，怎麽个不一样？」

「现在咱们家各房每天都要用糕点，有时从外面买，有时自己做，我问了一下，因为外面做的好吃、花样多，所以，我们从外面买的时候多一些。到了逢年过节，用的糕点就更多了，除了自己吃，还要送人。

「而且我们家还有用糕点打赏下人的惯例，毕竟赏钱太少了不好看，太多了又过於抬举，打赏糕点就不一样了，下人们得到糕点，脸上有光，也觉得很体面。这也是要用到糕点的地方。

「如果咱们家开了糕点铺子，至少可以供给咱们自己用，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钱。我昨天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租一间小铺子的话，其实用咱们家每年省下来的糕点钱就可以抵得上一年的租金了。」

「咱们家每年要用这麽多糕点，你是怎麽知道的？」

顾婉容微微一笑，「我去问大伯母的啊，大伯母身边的程嬷嬷不是帮着大伯母管家吗？我只要去翻翻帐册就知道了。」

顾老夫人回头看了周嬷嬷一眼，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意思彷佛在说——我的孙女就像我一样能干。

「好吧，就算用多少糕点你可以问你大伯母，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外面铺子租金几何？」

「祖母，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虽然不是秀才，也是个女学生了，就算无法知道天下事，要知道京城铺子的租金价钱又有何难呢？」顾婉容站起来冲顾老夫人福了福身，「这件事还要感谢您呐，若不是您把喜鹊给了我，我怎麽能打探得这麽清楚呢？」

顾老夫人听了哈哈一笑，「原来如此，你既然已经打听得这麽清楚，看来我不答应你也不行了？」

顾婉容信誓旦旦地保证，「若是点心铺子开起来了，老太太您想吃什麽样的糕点尽管说一声，我一定照办！」

「哎呀哎呀，八字还没有一撇，居然就这样贿赂起我来了？」顾老夫人欢喜地笑道：「为了能吃上各式各样的糕点，我就同意让你开间点心铺子。」

「谢老太太！」顾婉容喜出望外，忙欢天喜地地趴在地上，给顾老夫人磕了一个头，然後起身说道：「要开这铺子，孙女一个人可不行，孙女想跟老太太借个人使。」

「点心没吃着，反倒要我出人，你这丫头算得好精细的帐。」顾老夫人眉眼弯弯道：「你说吧，想要多少人？」

「不用太多人，且我谁也不要，只要您陪房铺子里的大掌柜周大有。」

「一开口就要挖走我一个几十年的大掌柜，你的心可真不小。」

这一回顾老夫人没有笑，她没有想到顾婉容居然点名要周大有，那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掌柜，一直帮她打理茶叶铺子。周大有为人忠厚，一开始做生意并不熟练，但是他人勤快肯吃苦，几十年下来，也成了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

顾老夫人说道：「倒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周大有是管茶叶铺子的，对点心可是一窍不通啊。」

「老太太，我怎麽敢挖您的墙角？」顾婉容大大的杏眼望着她，「我打听过了，周大有是您陪嫁铺子里的大掌柜，跟着您几十年了。我想他既然能在您身边这麽久，定然是能信得过的，所以孙女这才斗胆跟您开口。」

说着，她十分郑重地又冲顾老夫人深深作了一揖，「孙女想跟老太太借周大掌柜两个月，时间一到，立马奉还，绝不拖延。」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顾老夫人道：「好女子说话算话，一言既出，什麽马都难追！」

没有想到顾婉容并不是要人，只是要借人。顾老夫人心中不由暗暗赞许她做事有分寸。

「瞧瞧，什麽马都难追。」顾老夫人看着顾婉容小小的人儿却做大人模样，脸上再次露出和煦的笑容，但是对於顾婉容开糕点铺子这事，她还是抱着疑虑，「你只要周大有一个，还只用两个月，你确定能把铺子开起来？」

「是的，只是前期需要跟您借钱租房子、雇人、买材料，大约需要一百两。」

「一百两？两个月？你就能开一间铺子出来？」顾老夫人越发觉得顾婉容是在过家家酒。

「是的，老太太，我算过了，我们开的是糕点铺子，是做外卖的，顾客不用在店堂里面吃，如此一来，地方不用太大。一间中等大小的铺面，一年的租金是三十两，地段好一些的，是四十两，我们可以先付半年的租金，这样就是二十两。做糕点的大师傅一年酬金五十两足够，若是按月支付的话，前面三个月大概只需要十几两。

「帮工小厨、小夥计的酬金就更少了，剩下的钱，买材料、置办器具，绰绰有余。一百两至少可以撑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店铺基本上就能周转开了。若是三个月还周转不开，那只能说明生意实在不好，只好关门。」

随着顾婉容娓娓道来，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掩饰不住，「难为你小小人儿，帐却算得这麽清楚。你是之前用算盘算好了，背给我听的吧？」

这麽简单的帐只要心算就可以了，根本用不上算盘，何况顾婉容压根不会打算盘，但是顾老夫人这麽问了，她也不否认，只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喜鹊这个丫头的确很用心，不枉我费了心思栽培她。从今天起，将她升为大丫鬟，让她给你做个帮手。」

原来顾老夫人把自己会算帐的事情算在了喜鹊头上，这样也好，喜鹊会算帐，为人活泼，跟着她一起出门应酬再好不过了。

顾老夫人能答应她开糕点铺子，这让顾婉容很是高兴，只是她没有想到，顾老夫人还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既然要开糕点铺子，那就好好的开，铺子不用租了，我名下铺子就有不少。你明天自己坐车出去转一圈，看中哪一个直接跟我说，既然你有做大事的心，祖母就成全你，送你个铺子。至於银子，我就借给你两百两，你可一定要把铺子开起来，祖母等着吃糕点！」

顾婉容既惊且喜，有些不敢置信，「祖母，您真的要给我一间铺子？」

「那是，不过这铺子不是白给的，等你铺子开起来，我院子里要糕点，我可是不给钱的。」

顾婉容听了，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自然不会要祖母的钱，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绝不心疼。」

顾老夫人本来只是想让顾婉容小打小闹一番，可听她细细算了一番帐之後，便改变了主意，不管容姐儿能不能挣钱，都要放手让她试一试。自己因为喜欢喝茶，加上性格好强不愿意输给哥哥们，十四岁那年也开了一家茶叶铺子，从选人到经营，全是她一手操持，虽然磕磕绊绊，没有挣到大钱，却一直经营到现在。

没有想到，她一众孙女里面，居然出了个跟她一样想做生意的孙女，顾老夫人心中不由想着，容姐儿小小年纪，胆子倒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都是喜欢跟自己趣味相投的人，顾老夫人也不例外。顾婉容的确胆子很大，但顾老夫人不仅不厌恶反对，反而很欣赏这份大胆，因为今天的顾婉容让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而她对待顾婉容做生意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一开始她只当锻炼一下顾婉容，现在，她是真心希望顾婉容能够把糕点铺子开起来，而且不仅仅是维持，还要好好营运下去。

在顾婉容跟顾老夫人谈话的第二天，周大有就来求见顾婉容。

顾婉容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周大掌柜，您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我就是称呼您一声周爷爷您也当得起的，您千万不要跟我这麽客气。」

周大有听了这话，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谦恭地说道：「六小姐，您言重了，周大有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