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她心里较着的一股劲,就跟击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既无声响,也无回应,对方甚至压根不知道。
她只得无奈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又把千重锁重新拼起来,他的手法十分迅速,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薛静姝忍不住问他:「陛下平日时常把玩?」
皇帝摇摇头,将拼好的千重锁放在小几上,「解过一次就没什么趣味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只玩过数次,就达到了现在这般熟练程度。
薛静姝听后,又不说话了。
皇帝毫无所觉,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折子递给她,「这是礼部呈上来的礼单,你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再斟酌一二。」
「什么礼单?」薛静姝疑惑。
「纳徴之礼。」
纳徴,即是结亲时男方往女方家送聘礼。
若是在民间,这礼单该由媒妁送去女方家里,再与女方父母商议是否需要添减。
若是皇家,则直接上门下聘,从未有商量一说,更不要说还是男女双方本人坐在一处商讨,这种时候,女方是该要他多给些,还是让他少给些?左右都不是。
薛静姝去接折子的手又收了回来,微微拧着眉,道:「此事该由陛下做主。」
皇帝见她不接,便道:「原本该送去皇祖母处让她拿主意,只是她老人家精力不足,只大略看过,让我按照从前惯例来,我不知你喜欢什么,让你再看看。」
见他好言解释,薛静姝晓得他是好意,可实在没有这样的事,哪有要成亲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商量聘礼多少的?
她只得道:「既然有有前例,按例来就是了。陛下不知……这不合民间习俗。」
其实之前皇帝要她选喜服喜帕上的图样,就已经不大合规矩了,只是当时她来不及细想。
皇帝似有所悟,点点头将折子收回去,「原来如此。」
他又道:「礼部已定好日子,正月二十五日去薛府下聘。」
今日二十三,那就是后天了。
薛静姝心中复杂,按旧俗,下了聘后,她就不能再出门,宫里会派女官入府,教她大婚的事宜以及宫内的规矩,等到二月十八,大婚之日,直接从薛府抬进宫内,从此以后她就要守在这四面高墙之中,不得随意离开。
皇帝见她不说话,问道:「时间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薛静姝摇摇头。若是寻常,肯定是仓促的,可现在情况特殊,自然又另当别论。
「往后二十余日,臣女无法入宫,若太皇太后身体微恙,请陛下务必派位公公知会一声。」
皇帝疑惑道:「为何不进宫?」
他倒是当真什么也不知。
薛静姝只得把那些习俗与他说了一遍,末了道:「男女双方成亲之前一段日子,也是不能见面的。」
皇帝这才皱着眉微微点头。
薛静姝说完心里就无端端有些别扭,下次与他再见面,就是洞房花烛之夜了,可、可……
她蹙眉低了头,心中复杂思绪难以名状。
皇帝不知在思考什么,也没有说话,两人无言对坐。
天色不早,薛静姝打算告退。
皇帝忽然道:「这些不过是民间风俗,不是祖宗定下的死规矩,不必非得一一遵循不可。」
薛静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微微点头。
皇帝这才喊来德公公,让他备轿送薛静姝出宫。
过了一日,宫里果然派出隆重的仪仗来薛府下聘。
送聘的队伍从宫门口一路排到东大街,街道两旁用帷幕遮挡,隔一步便有手持长枪的士兵把守,两边店铺早已关闭,街上不见一个行人摊贩,只有两旁房屋楼阁上,不时有人悄悄掀开窗子一条缝隙,偷偷来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薛府更是早已里外清扫干净,焚香设了供桌,府里众人按照品阶盛装,一大早就候在大门外。
一直等到正午,下聘的队伍一对对抬近府里,领头的太监高声念着礼单:「……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缎千匹、宝马十二匹……」
礼单上的聘礼,足足多达四五百项。
薛府特地辟了个院子放置聘礼,院子的钥匙与礼单都在周老太君手上,皇家的东西虽惹人垂涎,却无人敢动,这些聘礼中大部分,是要作为嫁妆重新抬进宫里的,剩下小部分,则要换成别的物件添进其中。
当日与行聘队伍一起来的,还有宫里一位女官苏姑姑。
苏姑姑比之前那个李嬷嬷年轻些,品阶却比她高,而且她虽是教导人规矩的,却不一味严厉,平日说话和风细雨,让人一见便有好感。
这日学完规矩,苏姑姑回了自己院里休息,芸香让小丫鬟打来热水,给薛静姝洗漱。
柳儿在一旁捏着胳膊,薛静姝见了,便问:「是不是累了?」
柳儿摇摇头,「不累,苏姑姑比李嬷嬷好多了,人长得又漂亮,说话又温和,跟她学规矩一点都不累。」
薛静姝闻言笑道:「从前不知你还是这么喜好颜色的人,若苏姑姑长得不好,你是不是就觉得累了?」
柳儿掰着指头嘻嘻笑道:「世上有三好,好食美人和财宝,小姐你都不知道么?」
薛静姝嗔道:「什么世上三好,分明是你心头三好才对。」
「都一样都一样啦。」
薛静姝洗了脸,又想起一事,「除夕当夜收到那两个金裸子,你还回去了吗?」
「还了,」柳儿想起那两个经了自己手又溜走的大金裸子,心下有些肉疼,不过想想不是自己的东西,拿在手中也觉得不踏实,「正好那天小姐你入宫,他又来了,我就还给他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柳儿歪头想了想。
那天薛静姝进宫,院里伺候的人都回屋偷闲,她在院子里磨香粉,忽然听到树上有人打了个喷嚏,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原来是那个大将军又来了,他是似乎对香粉的味道十分敏感,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
柳儿忙把那些粉收起来,又对他说了句稍等,回屋把那两个金裸子拿出来。
那人打喷嚏打得满脸通红,一张冷脸看着也不怎么冷了,也没空拿凶眼瞪她,柳儿就把金裸子往树上一挂,对他道:「你今天来得不巧,我家小姐进宫去了,这两个裸子她让我转交给你,你收回去吧。」
然后那人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一直就打喷嚏,没空说话。
柳儿挠挠脑袋,对薛静姝道:「他没说什么,我看他是被香粉熏怕了,这段时间都没出现。」
薛静姝点点头。
柳儿还是有些疑惑,道:「小姐,你说他来做什么呢?每次就躲树上,一句话也不说。」
薛静姝正要说话,恰芸香端着晚饭进来,两人便止了话头。
芸香特地把一碗水晶燕窝粥端到薛静姝面前,「这是苏姑姑交代的,按照宫里御膳房的方子熬煮了两个时辰,以后每天一早一晚给姑娘吃两碗燕窝,这样等到大婚那日,姑娘的肌肤就会顺滑细嫩得跟绸缎一样了。」
薛静姝笑道:「若真有那样神奇,天底下的燕窝早被人吃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