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时马彭泽看都没看沈秋一眼,只对着阳翟帝和白玉瑾的方向行礼。
阳翟帝点头之後,几人转身面向校场上的禁卫军。
马彭泽对沈秋是彻底无视,可旁边几个人就没有这麽好的涵养,毕竟他们都曾为亲朋好友谋过这个位置。
有一个瘦高个直接对沈秋嘲讽道:「娘们就要有娘们的样子,既然巴上了敬国公世子,就好好地过日子去,不要以为杀过几个人就厉害得不行了。世子也是,重情重义也要分场合,禁卫军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除了那个代指挥使,其他几人听完都毫无顾忌地笑起来,显然很认同对方的说法。
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白玉瑾重情重义,沈秋就算因为在边城和他同生共死,巴上了人家,也不该不自量力地插手禁卫军。他们始终无法相信一个村姑出身的女人能有多厉害的能耐,或许只是拳脚功夫不错,运气好,跟着白玉瑾一路混过来罢了。
会有这些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总要给他们一个认识的过程。
沈秋脸上又挂起招牌微笑,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厉不厉害要见识过才知道,要真撒野,怕你们一个个都吃不消。」
几人见她如此狂妄,眼中更加鄙夷。
马彭泽开口,也不知道在训斥谁,「都给我规矩点,不要为了无所谓的事情浪费精力,准备开始!」
几个指挥使挤眉弄眼一番,都闭了嘴,而後禁卫军的演练开始。
台下的禁卫军们列队一队队跑过,从服饰上就能看出他们的优待来,每个人都穿着上等的棉布劲装,胸前背後、胳膊双腿全都有护甲包裹,全身上下打理得乾乾净净的,神情大多放松而自信。
不像边关士兵永远都是一副一年半载没洗澡的样子,脸上有着常年洗不乾净的污垢,顺着纹路纵横交错,向来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二十岁的像三十岁,三十岁的像四十岁,岁月过多的折磨,全都留下了痕迹。
这些都是没有真正打过仗的人,又有什麽理由看不起边关的士兵呢?沈秋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更加漫不经心,很有轻慢的意思。
台上的六个人,说是无视,又哪里能真正无视呢?毕竟是阳翟帝亲自领来的人,以後还要共事,不过是给个下马威罢了,如今见她那副轻蔑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不憋着气。
「秋将军可是觉得没意思?」先头开口的那瘦高个似乎是最沉不住气的,忍不住开口道:「也是,秋将军您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想必看着我们这些小兵觉得乏味得很。」
「嗯。」沈秋似乎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样子,很认同地点头道:「脚步太重,出手无力,速度太慢,确实和边关的军队差得远。」
那几人没想到沈秋竟然张口就将禁卫军批评得一无是处,一直没有出过声的代指挥使忽然出声道:「秋将军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资格保护皇上?」
沈秋扭头打量了他一眼,对方中等身材,一副老实面孔,看上去倒是个憨厚人,然而从他一开始到现在的表现来看,此人倒是胸有沟壑,是个聪明人,即使攻击也是一针见血,她觉得和聪明人共事还是比较愉快的。
那人话一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那倒没有。」沈秋也弯起眼睛,「禁卫军是保护皇宫与皇上的,边关的军队是来保家卫国的,职责不同,并没有可比性。」
「你!」除了马彭泽之外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禁卫军明明是人人称羡的职位,怎麽被她一说,立刻好像不值一提一般。
「不服?」沈秋朝着阳翟帝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前朝隋殇帝的禁卫军最是强悍,太祖皇帝十万大军,一个月都没攻入皇宫,然而国家国家,没有国,何来家?皇上圣明,当然不会有保家卫国的边关军队弱於保护皇宫的禁卫军的情况。」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皆是一变,这下可好,本来想挖坑给她跳,结果竟然埋了自己。人家明目张胆地说他们不如边关军队,怎麽样,你有本事反驳啊,只要你敢承认皇上是效仿亡国之君,就反驳啊!
这不是不想要命了吗!
阳翟帝坐在高台之上,虽听不到他们说什麽,但见沈秋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几个指挥使变了脸色,不由失笑,扭头对白玉瑾道:「秋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白玉瑾得意死了,「凭他们也想为难住沈秋?差得远啊……」
指挥台上的众人当然不知道阳翟帝的好奇,只知道几个大男人被个女人堵了话太憋闷。
有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恼火地道:「光嘴上嚷嚷算什麽?有能耐就亮个真本事让我们见识见识。」
「行啊。」沈秋也不推脱,只很随意的道:「要比单打独斗还是排兵布阵?」不等他们回答,她就接着道:「算了,都来吧,省得排兵布阵赢了,你们会说我单打独斗不行;单打独斗赢了,你们又觉得我排兵布阵是侥幸。」
也不等几人发火,沈秋懒洋洋地朝马彭泽伸手道:「先排兵布阵吧,虽然不如边关军队俐落,不过军纪比他们强,就在这里先随便试试吧!」
这语气、这态度、这话!就连一直摆着严肃脸的马彭泽也黑了脸,没好气地把指挥旗交到她手里,想着总要她出了丑才好出手教训。
沈秋拿了指挥旗,终於稍稍站直了身体,双手分开,开始挥舞起来,依然是随意的姿态,彷佛她做的事情是小儿科一般,「步兵营三卫一队,後转左侧前走!步兵营七卫十队,右转前走!骑兵营一营四队,後奔右前转……盾营一队……刀营三队……」她一连串命令加旗语行云流水地出现,甚至没感觉她有认真地去看下面的士兵。
几人一开始见她乱七八糟一番指挥,忍不住嗤笑起来,然而没一会儿,马彭泽的脸色就变得凝重,另外几人也发现蹊跷,不由变了脸色。
旗语虽然是每个将领必须掌握的东西,然而会打和打得好是两回事,就像军中一套功夫,大家都会打,但打得不好就是花拳绣腿,打得好就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禁卫军步兵营、轻骑营、骑射营、枪营、盾营、刀营、箭营,七营四十九卫,每卫又有十队,四百九十队人马,近八十种旗语毫不停顿地打出来,相邻三队之内完全没有重复的命令,这若在战场上,绝对是如臂使指的威力。
短短一刻钟後,最後一队人马站位完毕,沈秋放下指挥旗。
几人看着校场上隐隐形成的轮廓,都闭着嘴不说话。
无论是沈秋熟练地指挥,还是每一队的安排,都昭示着她是个身经百战的将领。
单论一点,刚刚禁卫军们不过列队走过一遍,对方只瞥了几眼,就摸清了参与检阅的每一营、每一卫、每一队,并在安排时无一浪费,这样的本事,非经历千万次的点兵,绝对做不到。
看到校场上不太完整的字,众人以为是沈秋的失误,都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麽样,就算再厉害,有了瑕疵,也不至於让他们太难看。
瘦高个有心想嘲笑两句,缺笔少划的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然而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能在短短一刻钟内将几千人指挥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在场没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因此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沈秋挑眉看着他们。
几人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麽,嘲讽?嘲讽不出来,她能做到这一点,就比他们有资格站在这里;夸?别闹了,又不是小孩子,说和好就能和好。
沈秋见他们不说话,目光中似乎有遗憾之色,无奈地再度举起指挥旗,又一套指挥俐落地打出,这一次简单有力得多。
禁卫军随着她的指挥,或出枪,或举盾,或挥刀……
高台之上,阳翟帝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还残缺不全的万岁两个字,在他们兵器出现的瞬间,气势恢宏地展现出来,漂亮又有威势,让人心神震荡。他忍不住击掌大笑,「好好好!秋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马彭泽以及几位指挥使默默无语。
沈秋微笑,实际的操作要会,讨好上级的花活当然也要会。
瘦高个偷偷抹了把汗,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昧着良心乱说话,不然此刻要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