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会儿的确不给额娘长脸,非但不长脸,满身汗脏兮兮的总是丢人。
崇礼倒不是在反省自己,就是在一番回忆之下,他惊奇的发现六岁之前自己的日子竟然还挺不错,同身为长子的老大以及身为幼子的老三是不好比,也没差很多。
崇善和崇文都跪在最前头哭起来了,崇礼还在回忆之中,瞧他这样,觉罗氏赶紧使了个眼色过去,崇礼这才回过神来。眼下的确不是愣神的时候,他继续这么傻立着回头人家就该传他不孝不悌没血没泪,要是索额图那搅屎棍再推上一把,他真要麻烦上身。这么想着,崇礼一个激灵,他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其他人,噗通一下跪在老大身边,接着一声嚎啕大哭:「昨个儿还好好的,您怎么就去了?都还没享过未来八侧福晋的福,您怎么就去了呢?额娘啊!!!!!」
崇善起先在心里一声呸,心想额娘从来没疼过你,你他娘的也没孝顺过一天,每回母子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现在人没了还装个什么劲儿?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话——
这混账真没个安生时候,这当口他还想拖萨伊堪下水!
本来老太爷已经下令,虽然老太太的死同萨伊堪有直接关系,不过人已经怀上了八爷的种,只要生下儿子她就是侧福晋,到那时候何愁不能沾她的光?
一来侧福晋也是上玉牒的,二来八福晋她不能生,未来的世子爷极有可能出在萨伊堪的肚皮里头。
就当老太太没这个命享福,这回事,绝不能攀扯上萨伊堪,绝不能!
老太爷这么吩咐,大房那头没有任何意见,三房有些不满,在拿到老太爷许的好处之后,也住嘴了。本家这边再次齐了心,谁让他们有共同的利益,都指望靠八侧福晋飞黄腾达,矛盾暂时让利益掩盖下来。
不过呢,千算万算总有你算不到的。
崇礼就是个祸头子,是个管不住嘴的搅事精,他一张口直接把人家极力想要忽略的尴尬真相挑破了,在崇善和崇文愣神的时候,又噼里啪啦说了一段。
相伴数十载的老妻没了,额图浑心里有些难过,崇礼这番话硬生生将他从难过之中扯了出来。
他整张脸黑成锅底,咬牙斥道:「你这逆子,这种时候你还在胡说八道什么?」
觉罗氏稍慢一步跪在崇礼身后,她劝了一句:「阿玛您消消气,我们老爷心里也不好受,请您别再说他了。」
「他不好受?我看他巴不得我们两个老东西早点没了,没了才不会碍他的眼!他要是真那么孝顺,先前府上周转不灵他额娘急上了火咋没见他有什么表示?」
崇礼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能眼睁睁看着屎盆子扣上身?
他立刻就为自己发声了——
「早先我从家里分出去的时候,您说府上没东西给我,宅邸祭田这些是大哥的,除此之外的家产家业大哥三弟看着分,您不乐意见我,也不要我养老或者孝敬。我当时应了,之后再没插手过这头的事,年礼节礼寿礼没少过。我分出单过的时候,不说田宅以及古董名器,只真金白银公中就有几十万两,这才多少年?还能周转不灵?儿子是有听到类似的谣言,我是不信的,但要是真有其事,府上几十万两就这么没了,账房亏空到愁死了额娘,我这就报官去,让官府来好好查查!查明白是谁挪用了这么大笔的款子!」
老太爷额间青筋都凸起来了,崇善也是一脸紧张,而跪在后一排的大太太佟佳氏更是一哆嗦。
他们都知道崇礼是什么德行,这话他说得出口,就干得出来。
但这事能报官?能查?真要查起来还不把八贝勒得罪死了?还不得断了萨伊堪的生路?
原先老太爷仗着辈分,他怎么骂崇礼都只能听着。如今情况反过来了,他制不住这儿子了。老太爷还算稳得住,他不再与二儿子纠缠,只是让他闭嘴,老实跪着。
崇礼也没再提报官的事,他叹一口气,惆怅道:「儿子早先没过问这边也是顾及您二老的名声,早先分家的时候,儿什么都没分到,我要是隔三岔五给送钱送米,外人保不准觉得儿子是捡来的,或许还会说您二老养我就是等着剥削压榨,否则咋能那么偏心?就是怕外头将您二老传得太过不堪,又怕他们顺便攻击上大哥三弟,所以儿子才忍着,尽量在过年过节过寿时多送些礼来,平常不敢问不敢管。您想想,我是武将,是粗人,外头对我总归是宽容更多;大哥和三弟都是文人,要是传出刻薄兄弟的恶名,往后谁还同他们往来?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老大、老三都懵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你诸事不理是为了我们?你真委屈真不容易啊!
崇礼胡扯了一通,扯到最后差点把自己感动了,他还来了个总结发言:「儿子被外人误解没关系,受点委屈也无所谓,您还这么说,我想不明白,我心痛!」
额图浑真的要晕倒了。
「我让你闭嘴!你闭嘴!说这些废话之前也不看看场合!」
崇善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二弟别说了,大哥明白你不容易。」
崇礼反握住崇善的手,握得贼紧。
「大哥你这么讲,我受再多委屈也值了。」
宫里头,宁楚克心情低落,想着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娘家人了。而户部这头,胤禟也听说了老太太佟佳氏的死讯,他丢了手边的活赶着回去阿哥所,回去就见着摘了一身金饰的宁楚克,她换上了相对素雅的旗装,正托着头倚在软塌上,看样子是在发呆。
别人不了解,胤禟能不知道宁楚克同她娘家祖母的关系?
哪怕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绝谈不上好,反正挺尴尬的。瞧她这样,胤禟立马就想到背后还有其他原因,他跟着坐到旁边去,伸手把人往怀里揽,拍拍她圆润的肩头问:「想什么呢?」
宁楚克在胤禟的肩窝出蹭了蹭,说:「你也知道我娘家那头,老太太没了,要说我有多悲痛必是假的,但我的确不希望她这么早走。昨个儿听说她老人家好多了,我还高兴呢,这样等下个月咱们搬出宫去就能下帖子请阿玛额娘过来好生聚聚……老太太一走,那头免不了要守孝,又不知多长时间都要见不到人。」
说着,她还停顿了一下:「再有,像这种情况阿玛须得丁忧,二十七个月后朝中是个什么情形谁知道呢?万一届时谋不上缺咋办?」
胤禟听她讲完心中顾虑,就低头在她颊边亲了亲。
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福晋就想了如此之多。胤禟挺明白宁楚克的心情,她老早就想搬出宫去,她和娘家人亲近,一年到头见不上面心里难免挂念。毕竟在清泉寺那次意外之前,十几年里他们一家子都生活在一起并且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也就是那次以后,见一面变得非常难,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想。
前些日子宁楚克还说呢,说额娘早先很担心她,怕她嫁人之后会手忙脚乱,这样笃定要遭婆家嫌弃的。她当时看着趴在胸前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七斤,勾起嘴角满是得意说做媳妇有什么难的,皇阿玛和额娘都中意她,七斤也让她养得很好,又白又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