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蒋疏静答应了声,瞟见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栩栩如生的肖像画,在心中微微叹息,「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忘了嫂子吗?」
他不是没见过恩爱的夫妻,但人死如灯灭,再深的情爱,都禁不起岁月的侵蚀,就像一滴墨融入水中,迟早会一点一点的淡去,纵使还会有些情意存留心间,也不复原来的浓厚。
但魏遐之却紧抓着这份回忆不愿意忘却,他将逝去的妻子刻在自个儿的心版上,日日夜夜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她。
魏遐之反问道:「我为何要忘了她?此生此世,我再也遇不到像她那般的女子,我这一生所有的欢喜全都是她带给我的,让我忘了她,不就等于要我将那些曾拥有的欢欣喜悦也一并拔除?如此一来,我这一生岂不贫乏得可怜?」
蒋疏静思及魏遐之娶向和安前的生活,静默了一会儿,接着摆摆手,「哎,我说不过遐之哥,随你吧。对了,我听说南江巡抚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去查南江那桩私盐案,二皇子不愿他查到太多,两方人马暗地里较劲,不只南江巡抚被牺牲掉,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折了不少人手进去,元气大损。」魏遐之简单说道。
「皇上一病倒,几个皇子勾心斗角,就没个安生的。」
蒋疏静不喜搀和这些事,然而他此次过来,却是身负父亲嘱托,于是他倾身向前,神色严肃了几分,「依遐之哥看,几个皇子里,谁最有可能脱颖而出?」
太子死后,几位皇子早已明里暗里开始拉拢朝臣,他家也在皇子们笼络的对象之列,原本他爹还在观望,但近来几个皇子越逼越紧,他家不得不选边站,不过要选总得选一个最有可能夺得大位之人,否则押错宝,说不得连随安侯府都保不住。
「夺嫡之争最好别插手,方能明哲保身。」魏遐之告诫道。
「可近来几个皇子频繁派人来找我爹,我爸实在烦不胜烦。」如今看似平静的京城,其实已暗湖汹涌,各方势力互相竞逐那宝座。
「我记得你祖母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魏遐之神色淡然的提点他一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蒋疏静先是一愣,寻思须臾后,霍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要我爹以要在祖母跟前尽孝的名义,暂时离开京城,避开这场夺嫡之争?」接着他又问道:「那得回避多久?」
「不出一年就会有结查。」皇上的病体已撑不到一年。
闻言,蒋疏静惊讶得瞠大双眼,「你的意思是,皇上他……」
魏遐之没再透露更多,抬手拿起墨条研墨。
【第四章】
「欸,你们可听说了,要嫁给蒋世子的金家二小姐竟然死了!」
丞相府的下人在翌日一早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书斋里的几个丫鬟做完事后,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金二小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听说似乎是失足溺水而死。」
「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死?」
「个中原由怕也只有金家才知道了。」
「金二小姐死了,那金家和蒋家的婚事不也要作罢了?」
「金家哪肯放弃攀上随安侯府的大好机会,我听说金家还有两位待嫁的小姐,那两位小姐都想嫁给蒋世子呢!」
「据说当初蒋家可是看在金二小姐母亲的分上才会答应这桩婚事,如今金二小姐不在了,蒋家未必肯再同他们联姻。」
寻思着要暗中抽出时间去找侍卫借弓箭的金多福,刚走进耳房,正好听见几个侍婢说的话,有些错愕。
这金家竟然放出她溺水而死的消息?!这是咬定她不会再回去了吗?!
他们这么做,怕是不仅觊觎她母亲给她的那些嫁妆,还有母亲替她定下的那桩婚事吧。
金多福紧掐着十指,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冲动的跑回金家去,她这一回去就前功尽弃,要再回丞相府可就难了。
幸好原主的母亲有先见之明,如今留在金家的,只剩下一些首饰银钱,更值钱的房契地契和田契都先暂放在原主的外祖父罗老爷那儿,原本是想着等原主出嫁时,罗家才会把那些送过来。
她也不是舍不得那些财物,如果她能成功暗杀魏遐之,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些财物于她也无用,她只是替原主不平,不想让金家的那些人白得到这些财物。
金乌西沉,一辆寻常的青皮马车停在胡同里一座宅子前。
马夫搬来矮凳搁在车厢前,魏遐之弯身踩着矮凳步下马车,宅子里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早已候在门边,在他走来时,将虚掩的门推开,沉默的迎接主子的到来。
魏遐之朝那老人微微点头,迈过门槛走进去,穿过一个小院进到堂屋里,等在里头的蒋疏静与一名蓄着胡子、身穿八卦袍的方士便站起身。
蒋疏静介绍道:「陈道长,我先前同你说的,想再见亡妻一面的,就是这位曹爷。」
魏遐之暗中寻访奇人异士,想再见亡妻一面的事,毕竟有些骇人听闻,不好让人知晓,故而每次都以化名曹爷相称。
「曹爷。」
「陈道长。」
魏遐之与那方士互相见礼,而后说道:「我的事陈道长都知道了吧?」
「贫道已听蒋少爷说过,曹爷思念已过世的亡赛,想招她的魂魄前来相见。」
对方既然已知原由,在此等候他,显然是做好了准备,故而魏遐之也没再与他多言,直接说道:「没错,我尚有事,时间不多,陈道长倘若方便,可以开始施法了。」
这些年来已遭遇太多次失败,如今他虽来见这方士,心里并未抱着过多的期盼,不过矛盾的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错过。
陈道长捋了捋胡须,一甩手里的拂尘,一派高深莫测的道:「贫道云游四方数十载,降妖除魔,降的是数百年的妖,除的是上千年的魔,原本这般小事本不值得贫道出手,但因念在曹爷一片痴情,这才在蒋少爷的请托下,前来为曹爷施法招魂。」
魏遐之对他所说的这番话不以为然,但面上不显,仍是客气的朝他一揖,「有劳道长。」这些年来他见过的那些方士,哪个嘴里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可却没一个有真本事,只会装神弄鬼。
陈道长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黄昏时分,正是天地阴阳交会之刻,阳消阴长,此时施法最适宜,贫道这就为曹爷施法沟通阴阳,招来尊夫人的魂魄相见。」
他接着严厉叮嘱道:「这阴阳两隔,为免被阴煞之气冲提,贫道会命小童架起施过法的布帘为界,你们万不可越界,否则轻则致病,重则殒命。」
见两人皆点点头,陈道长便让站在一旁的两个小道童拉起白布,而后他走到白布后头。
堂屋里已点燃烛火,透过白布,能看见陈道长盘腿坐下的身影。
他巍然不动,片刻后,他的身子忽然开始微微晃动,须臾,在他身边陡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看那身形模样,宛如是个女子。
陈道长沉声对着那女子身影问道:「来者可是魏向氏?」这姓氏他是从蒋疏静那里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