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宁春草摆了摆手,「走吧,今日之事也怪不得旁人,是我自己要来听这些难听话。人到狗身边,难免听闻狗吠,难道要去怪那狗吗?」她说完,就面无表情的绕过宁玉嫣向外走去。
「你这话骂谁?你也是宁家人,不也将你自己骂进去了?」宁玉嫣虽骂得大声,却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宁春草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脚步不停。
大着肚子的宁玉婠却从後头猛扑了上来,「你还想走?一句好话都不说,你就想走?」
隔壁的雅间里,正有人悠闲的坐着,一边品着香茗。
「六小姐,咱们的人还没动手,她们自家姊妹已经动起手来了。您看,咱们还要插手吗?」丫鬟福身在品着香茗的人身边,低声问道。
被请示的周六小姐放下茶碗,抿唇一笑,「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六小姐高见。」丫鬟连忙奉承。
「好了,人都准备好了吗?」周六小姐垂眸,看不清眸中冰冷的神色。
丫鬟连忙点头,「都准备好了。」
「嗯。」周六小姐点头,「看准机会,让人帮宁家姊妹一把,一个大着肚子,一个年纪太小,未必会是她的对手。今日定叫她破了相,再无颜见人!」
周六小姐说着,圆润白皙的手指紧紧攥起,手心里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立时被碾的凌乱破碎。
丫鬟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廊间果然传来女子争吵并伴着打斗的声音。
宁春草被绿芜护着,宁玉嫣虽然泼辣,却近不得她身。宁玉婠挺着肚子,身形并不灵敏。
廊间有过往之人,纷纷好奇的看着这姊妹三人。
宁玉婠和宁玉嫣大约是气急了,连脸面也顾不得,纵然四下有人围观,她们也豁出脸面去,边骂边要和宁春草撕扯。
不知是谁猛地伸脚绊了宁玉婠一下,大着肚子的宁玉婠,忽而就向楼梯处趴倒而去。
「绿芜,拉住她!」宁春草瞧见,大叫一声,她自己也飞快跑去想要拉住宁玉婠。
她不喜欢宁玉婠,但宁玉婠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前世她临死之前,亲眼看到那个瘦弱的孩子从宁玉婠腹中降生,只是他还未能睁眼看一看这世界,便已经被险恶的人心所害,今世她能重生,定然不会再叫这一条无辜的生命遭害。
宁春草伸手拉住宁玉婠,可宁玉婠身子笨重,如今人又越发圆润,她下坠的势头太猛,宁春草纤瘦,竟拉不住她,反倒被她带向前,双双趔趄了一下。
绿芜甩开纠缠她的宁玉嫣,飞身上前,一把拽住宁玉婠沉重的身子,将她带回到楼梯上头。
宁玉婠的手里还攥着宁春草的手,就在那一刹那的功夫,她深深望了宁春草一眼,甩手就将宁春草向楼下推去。
绿芜拽着她,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春草沿着楼梯骨碌碌滚了下去,倒在一楼大厅的地板上,不动了。
「娘子!」绿芜惊叫一声,她还未飞身下楼,宁玉嫣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竟然以极快的速度蹬蹬蹬的冲到楼下。
宁玉嫣还没站稳,脚步到了一楼却停不住,绊着宁春草摔倒,整个人更是狠狠砸在宁春草身上。
宁春草闷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宁玉嫣见身子底下压着的人还能动,立时翻身起来,双眼噙着泪,朝她咆哮道:「你没死装什麽死,想要吓死人吗?」
宁春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额角不知撞在了哪里,正往外冒着血,她赶紧抬手按住额角。从楼梯上滚下,她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像是被硕大的马车轮子碾压过一般的疼。
「我没死,你很失望吗?」宁春草白了她一眼。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几个小娘子家家的,不好好吃饭说话,怎麽在外头就动起手来?哪家的姑娘这般没有教养?」掌柜的这时抱着头从柜台後头站了起来,瞧见几个小娘子似乎并无大碍,嗷嗷叫了起来。
可忽然间,周围围拢上来许多人,像是要凑过来看热闹一般,将姊妹两人簇拥得很紧。
宁春草直觉有危险,她扭头想要叫绿芜,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这些人给挡住了。
「绿芜!绿芜?」她叫了两声。
没听到绿芜回应,眼角余光又瞧见宁玉嫣从地上爬起来,向她扑过来。
「幸好二姊姊没事,倘若二姊姊有什麽三长两短,我叫你拿命赔!」宁玉嫣伸长指尖,指着她的鼻子叫嚣道。
宁玉嫣本想吓唬吓唬宁春草,可手肘不知为何受了力,像是背後有谁猛地推了她的手肘一把,整个臂膀一麻,尖长的指甲向着宁春草白皙姣美的脸颊抓去。
宁春草从楼梯上滚下的伤痛还在,她想要躲避,可浑身疼得她来不及躲避。
宁玉嫣尖利的指甲狠狠刮过她的脸皮,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肉被撕烂的感觉。
火辣辣的疼痛立时侵袭满面,宁春草惊叫一声,抬手捂住脸。
伤人的宁玉嫣也吓了一跳,她以前也抓伤过宁春草,可哪次也不像这次下手这般狠,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指甲缝里夹着的皮肉。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还没等宁春草有所反应,宁玉嫣自己已经吓得连连後退,可被「围观」之人堵着,她一时间竟没能挤出去。
眼见脱身不得,宁玉嫣索性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宁春草不由翻了个白眼,被抓伤的人是她,怎麽伤人的倒先哭上了?不过这时候她也发觉了不对劲,看热闹的人一般也就是看看,以评价议论为主。而如今看热闹的这些人鲜少议论,只是为了堵住她们。
而绿芜不知被挡在哪里,不能进前。
「围观」之人眼见宁玉嫣已经被吓哭,不可能再被利用,但上头有交代,今日一定要叫这容貌美妍的小娘子毁容,毁得无颜见人才行。
於是在这「围观」人中,忽地闪身出来一人,眉头一皱,将牙一咬,竟从袖中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匕首,他伸手钳住宁春草的下巴,匕首锋利的刀尖就向宁春草的脸上划来。
宁春草惊讶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且她被人钳住下巴,摆脱不得。
脸颊上的痛楚无比清晰地传来,她似乎能感觉到热乎乎的血从面上流过。
完了……这张脸怕是真毁了……再多的荷香膏也救不了她的脸吧?
「娘子!」绿芜气喘吁吁,一面和人打斗,一面焦急叫喊道。
宁春草浑身疼,脸上更疼。
那人在她面颊上用刀尖画了个叉以後,看了看这脸,发出啧啧两声惋惜遗憾的轻叹,这才终於松手,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
见状,一众围绕之人,眨眼之间尽数撤走了,原本看起来十分热闹的望月楼,不多时就人去楼空,唯有掌柜的躲在柜台後头,偷偷瞧着大厅里的情形。
同绿芜缠斗的人被她打伤,在同伴帮助之下,侥幸脱身离开。
绿芜疾奔到宁春草身边,「娘子,娘子,您……」
看到宁春草的脸,她惊讶得下巴都阖不上了,眼中震惊痛惜,自责惭愧的表情霎时溢满脸庞。
宁玉婠扶着栏杆,坐在二楼的楼梯口,挺着的肚子叫她行动不便,但脸上的神情解释了她此时的惊讶,以及一些窃喜。
她没有想到会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变故,但宁春草的脸毁了!她的容貌毁了,看看她日後还能凭藉什麽再来勾引男人!
世子爷会厌弃她,姜家的阁主也不会再那般关切她了吧?至於李布就更不用提了。
宁玉婠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拽着栏杆,呵呵的冷笑起来。
宁玉嫣吓得缩在桌子角,抱着自己的腿,哭得很狼狈,她一面哭,还一面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有人推了我的胳膊……」
绿芜阴沉着脸,在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缩在柜台後头的掌柜脸上,「今日的事,你定当清楚吧?」
那掌柜被这小姑娘狠厉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可想到包下整个望月楼那位小姐的身分又觉得十分有底气,便又伸出脖子来,朝宁春草主仆说道:「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自己!」
「你果然是知情的!」绿芜又要动手。
宁春草却及时拉住她,冲她微微摇头,「先回家,此事容後再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绿芜威胁了掌柜的一句,又转过头来看着宁家姊妹二人,「你们也是!」
说完,想要搀扶宁春草起来。
可她从楼梯上滚下,不知伤到了哪里,浑身都疼得发紧,这会儿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叫她心神不宁,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