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忽然间,她手上的铜铃铛乍然发出一声脆响,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舞步也停了下来,整个人跪倒在屏风处的暗红地毯上。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又从肩头落在地上,她净白无瑕的手在铜铃铛和暗红地毯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白皙无瑕。

她脚上的鞋子,不知什麽时候被踢掉,赤着的双脚珠圆玉润。

她趴伏的跪姿显得虔诚又柔美,她就这麽跪着好一阵子之後,浑身那股澎湃的力量才渐渐不再涌动,缓缓归於平静。

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伸向自己的脸颊,她想要触摸一下脸颊,想探一探那伤还在不在,可她的手却停在离脸还有一两寸的地方,踟蹰不敢再靠近。

脸上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从她拿着铃铛开始跳舞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再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有蓬勃饱满,和自然连通的力量在充斥。

她脚步十分缓慢的来到妆台边上,伸手拿起倒扣在妆台上的葡萄海兽菱花镜。

她的手有些抖,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毕竟有大腿上的伤痕,和脸上伤痕消失的前例在,她还是怀有期待的。

「就算伤口没有好,我也不能算是失望,最起码,现在脸已经不疼了,也不是没有收获!」宁春草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将镜子对准自己的脸,睁开眼来。

「唔!」她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惊喜的笑容还未在嘴角荡漾开,便化作了大喜过望的兴奋颤抖。

「绿芜、梦竹!」她高喊道。

门外的丫鬟听闻她这带着微微颤抖的嗓音,立刻撞开门,冲了进来。

宁春草转过身来,放下镜子,将自己的脸正对着她们。

「娘呀……」梦竹大叫着,被绿芜捂上了嘴。

绿芜的心也怦怦跳得厉害,她眯眼盯紧着宁春草的脸,「娘、娘子……真、真的是你?」

「你看不出来是我?」宁春草笑道。

绿芜和梦竹齐齐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吧……这这竟然……」

宁春草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光洁毫无瑕疵的手感,好似摸着刚剥了壳的鸡卵一般。

「看得出受过伤的痕迹吗?」

绿芜和梦竹齐齐摇头。

梦竹又往前走了两步,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若非主仆有别,她甚至想趴在宁春草的身上,去细看她的脸。

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呢?适才那受伤的事儿,其实根本是个梦吧?

「啊——」梦竹又高叫了一声,「绿芜姊姊,你掐我做什麽?」

绿芜侧脸看她,「疼吗?」

梦竹两眼噙着泪,「疼啊,你手劲很大啊,你不知道?」

「那看来这不是梦。」绿芜也有些恍惚了。

宁春草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铜铃铛,「不是梦,你们曾经是凌烟阁的人,应当晓得巴蜀的女巫吧?」

两人虽年纪不大也是在南境长大,自然晓得巴蜀颇为有名气的女巫大人,两人一同点头,「这是女巫的铃铛吗?」

宁春草颔首承认,「对,是我从女巫手中夺来的铃铛,如今已经认我为主,所以铃铛的力量也为我所用,不过这效果如此之好,也在我意料之外。」

女巫在巴蜀,是神奇又神秘的存在,说是女巫铃铛的力量,两人纷纷点头。

「难怪呢,女巫能救人,让人起死回生;还能杀人,让人死於无形。这医治脸上的伤,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梦竹喃喃说道。

绿芜皱眉看着宁春草手中的铃铛,略有担忧道:「还从未听闻过有女巫之外的人能操纵女巫的铃铛。娘子竟然能让这铃铛为娘子所用,这消息若是叫人知道,定然对娘子不利!」

宁春草垂眸,微微点了点头。

绿芜则转脸,眼眸阴沉的看着梦竹。

梦竹还沉浸在惊叹之中,忽然觉得室内安静了下来,这才抬起头,撞见绿芜盯着她的冰冷视线。

她愣了一愣,她虽年纪小,人却不傻,当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子,绿芜姊姊,你们放心,我如今是娘子的丫鬟,定然不会背主,不会做出对娘子不利的事情来。这件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知晓,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说的!」她说完,砰砰的叩头,以示决心。

绿芜仍旧不放心,拳头微微捏紧。纵然曾经都是凌烟阁的人,如今却应该是娘子的人。她自己离开凌烟阁,到娘子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也同阁主说得很清楚,倘若当娘子的利益和阁主有冲突时,她一定是忠於如今的主子!

当时阁主非但没有生气,还十分赞赏地点头,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将她安排在娘子身边。

娘子信任的将家底交到她手中时,她更是决心守护娘子,忠於主子。

至於梦竹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她就没有把握了,但她有件事很早就学过,这世上最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梦竹跪在地上叩头,绿芜咬牙,狠心一步步走向她。

宁春草忽而轻笑起来,「你们这麽紧张做什麽?」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这麽一句语调轻松的话,叫紧绷的气氛倏地缓和了些许。

「绿芜,你忘了,今日知道我脸受伤的人很多。」

绿芜的脚步钉在原地,眉宇蹙紧。是啊,有宁家的姊妹,还有那些被雇来伤害娘子的人,当时的掌柜,以及背後真正的主谋都应当十分清楚。

若是用了凌烟阁的力量,或许还能叫这些人死得无声无息,可若是靠她自己,必然是不能办到了,那现在,她该如何守护娘子的秘密呢?

「所以,我相信你们两个会对我脸上的伤如何治癒守口如瓶。至於其他人,就任由他们去猜好了。」宁春草挥挥手,好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也许有时候天已经注定了你不能低调做人,那麽就该高高扬起自己的头来,活得比别人都自在洒脱。怕人嫉妒是因为不够强大,若是足够强势,又怎麽会将旁人的嫉妒放在心上呢?」

话是这麽说没错,可如今的娘子,不是还不够强大吗?绿芜虽被娘子豪迈的情绪所影响,却仍旧不减担心。

宁春草缓缓起身,笑道:「我自己虽弱小,可身边却有对我好,又足够强大的人呀,姜大哥一定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你们莫要太过担忧了,今日的事情,就当做是我们三个之间的小秘密就行了。」

绿芜和梦竹连连点头答应。

绿芜回到宁春草身边,梦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绷紧的身子都软了下来,好似刚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捡了条命回来一样。

这宅子宁春草虽未住过,却一应所需都备得齐全。大概是他们刚从都安县回来,下了船姜伯毅就叫人准备的吧,连应季的衣服都有好几套。

宁春草沐浴更衣,将那一身染了血迹的衣服交给梦竹处理掉,又戴着幂篱,离开这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睿王府的人并不知道今日都发生了什麽,晏侧妃听闻她回去,将她叫到身边,教导她入宫的各种姿态礼仪。

更请了从宫中放出来的老嬷嬷好生教她,一直从下午时光,忙活到了夜色深沉。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几乎让宁春草累瘫。

她这才知道,学舞剑的时候,晏侧妃其实是对她手下留情,没将她折腾得这麽狠,如今学这宫中礼节才是下了狠手,一丝情面都不留。

自然,这也是为她好,在宫中行走,就好似提着脑袋做事一般。所谓伴君如伴虎,她明日要见的可是当今圣上,一句话,或一个小小的不如意,是一个眨眼间就能要人性命的人呐!

得圣上召见虽是荣宠至极,也是危险至极。

宁春草没有偷懒,深夜从晏侧妃那回来时,已经累得连抬抬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景珏见狗都没她累,便颇为仁慈的放过了她,甚至还大度的允许绿芜为她更衣,服侍她躺下。

次日更是天不亮,晏侧妃就派了人来,将宁春草唤醒。

梳妆打扮、洗漱更衣,简直比嫁人还要隆重。不过她的衣服比平日里更素淡,剪裁做工、装饰布料都是上乘的,奢华却归於低调。

宁春草不禁有些感动晏侧妃的细心周到,她的身分不过是个世子妾室,衣着太过张扬反而不好。

这般打扮,既不失隆重,又不会显得太过招眼。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妾不为后 卷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妾不为后 卷三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