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宁春草被他吼的一阵头痛耳蒙,咽了口唾沫,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消失了,「不提不提,只是那时候婢妾昏睡不醒,乃是听到了世子爷唤婢妾的名字,才从困着婢妾的梦中摆脱出来。」
景珏闻言,有些许震惊,「你不是说,天珠项链可以暂时镇压梦魇么?看来这牛鼻子老道给的东西,不好用啊!还是赶紧扔了吧!」
宁春草在心里狂翻白眼,嘴上却客客气气,「没有天珠项链,婢妾会不断在梦中惊醒,且那种坠落的感觉十分的清晰,就好像婢妾真的要在梦里摔死一般。可有天珠项链,虽然也会有梦缠身,但毕竟像是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没有那种冷风擦着耳畔,身子猛然下坠的感觉,这梦境就不是那么惊恐和难以忍受。」
景珏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对她所说,不能理解,更无法感同身受。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思量片刻,继续道:「所以也可看出,天珠项链并非长久之计,婢妾若是想要好好活命,还是要去青城山,寻找破除宿命的契机。」
景珏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噩梦而已,怎么就同宿命扯上关系了?爷最不耐烦听,什么命啊,宿命啊!好似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命似的!」
宁春草垂着眼眸,若非前世她本就是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她也不信这就是宿命。
许是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太过悲伤无助,让世子爷觉出了一个小女子的软弱,顿时男子气概充斥心怀,竟然未再找她不自在,也没有提要扔了她脖子里的天珠项链这一茬。
「爷昨天夜里为了寻你,操劳忙碌了一夜,现在困了,你好好伺候爷休息了,先前的过犯,爷就当你是为了保命,既往不咎了。」景珏大手一挥,十分洒脱的说道。
宁春草点头起身,什么叫就算,她本来就是为了保命!
服侍着景珏褪下衣衫,在宽大的床上躺下,宁春草坐在外间的软榻上,思量日后该怎么办。
这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世子爷也没有表个态,他这是信了,还是不信?他能允许自己去往青城山么?
还有那个两面之缘的王爷,那个声音温厚,会让人觉得舒服熨帖的王爷……离开之前,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宁春草低垂着眼眸,听到肚子里咕噜猛的叫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好几顿没吃过饭了。
她趴在屏风外头,探头看了看里头熟睡的世子爷,自己离开一会儿,他不会发觉吧?
见他睡的十分安稳,宁春草打从心眼儿里羡慕!她什么时候也能这般安睡,再不用受困与前世今生?难怪人死之后,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记得前世,也许真的只是负累,除了累赘,什么用也没有!
宁春草悄悄离开,叫丫鬟准备饭食。
丫鬟以为是世子爷要用饭,饭食准备的格外丰盛,倒是便宜了宁春草的嘴。
她吃饱喝足,歪在外间的软榻上打起了盹儿。
混混沌沌之中,她听到脚步声渐渐临近,眼前的一片迷雾渐渐散去,和她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快步向她跑来。
宁春草扭头往回看,身后正是李家最高的建筑归雁楼。
那个容貌和她一般无二的女子,越过她,直直冲向归雁楼。
「宁春草,你个蠢货!上去就是死啊!你给我站住!」她站在原地大喊大叫道。
可那女子似乎根本不能听到她的话,脚步一丝停滞也没有。
她心头越发慌乱。抬头向上看去,这个位置似乎很熟悉,就是前世她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的位置。
待会儿,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春草是不是就要从这儿掉下来?砸在她身上?
摔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她心头紧张又难受,她抱着头,像是愤怒的小兽一般呜呜嘶吼,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前世死路的感觉是如此痛苦!土扑亚圾。
忽然,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的脚往前挪动了半步!
虽然只有半步!但是也是动了呀!
她立即停下嘶吼,心跳隆隆声她似乎能听到。她屏住呼吸,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动了!动了!
她能动了!不是被困在原地!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送死!
宁春草拔腿就往归雁楼上跑,只要她快一点,再快一点,也许就能追上自己!也许就能改变她被人从上头推下来的命运!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她跑的太快,胸腔里几乎灌不进去气息。涨涨的隐隐作痛,可她的脚步一丝都不敢放慢,她要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拦住她!
当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在三楼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
可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寂静的冷风。
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宁春草,没有前世的她。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明明看到她急匆匆的跑上来。她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在这儿?
宁春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步步向栏杆处走去,小心翼翼的垂头往下看,往前世她摔死的地方看去。
果然!
那里站着一个宁春草!
宁春草站在那下头。一脸焦急,一脸无助,痛苦的嘶吼,可脚却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她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退下归雁楼的时候,却有人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春草姐,你看楼下?」
是李布身边小厮的声音。
她心中大骇,可还没来及回头,就被人猛的推在身上,一头从归雁楼上栽了下去。
腊月的寒风划过耳畔,在她耳边嘶吼着「死了,死了……」
飞速下坠的感觉。让人心头溢满惊恐。
「春草!宁春草!」她的身体似乎在晃动。
「宁春草!你快点醒过来!快醒过来呀!」耳畔的风声,被焦灼的声音替代。
宁春草猛的一惊,大口喘着粗气,在触地的前一瞬间——睁开眼来。
雕梁画栋的房间,日头偏西的暮光涂在窗棂上,洁白的菱纱都被染成了夕阳的颜色。
龟鹤铜香炉里吐出袅袅焚香,一室静谧。
只有她浑身是汗,连身下的被褥都几乎被冷汗打湿。
坐在她身边的景珏,也带着一脸惊愕和隐隐约约的惊恐,心有余悸的看着她。
宁春草依稀还记得,刚才将自己从梦中唤醒的,就是景珏的声音。若非他及时将她喊醒,也许她这次就真的死在梦里了!她醒过来之前,离地几乎只剩下不足一丈的距离。
「多谢世子爷,若非世子爷及时将婢妾唤醒,婢妾可能真的摔死在梦里了。也就能向世子爷证实。梦中摔死的人,是醒不过来的了。」宁春草面色苍白,却扯着嘴角,强笑着道谢。
一向霸道不近人情的世子爷,这会儿脸上却有些愧疚神色。
连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态度,此时都带着些忐忑和小心,「呃……你刚才的样子很吓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连脸上都在往外冒汗,牙齿咬的咯咯响,像是……中邪了一样。」
景珏的形容,叫宁春草也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之时,连真实的身体也会跟着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