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绿芜打断宁春草的话,吃力地摇头,「不配说,我不配啊……别说了,别说了……」

「绿芜,我早已原谅你了,你有你的想法,你的选择。人天生都是自私的,都要为自己考虑,我已经不怪你了,你能如此救我,我很感动,你也要原谅自己。」宁春草说道:「别背负着愧疚……」别背负着愧疚去死,安然地去吧……

绿芜强笑起来,口中滴出的血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浓重,「谢谢,谢谢娘子……」说完,她向一侧歪倒过去,眼睛无力地闭上,身下是一滩血污。

亮如白昼的院子,忽然死去的故人,浓浓的血腥气……

这夜,一点都不美好。

姜伯毅从手中弹出一枚火摺子,落在绿芜身上,她的衣服烧着,很快整个人都笼罩在火光里。

宁春草回头看着姜维,忽然上前伸手夺过景珏手中的剑,劈手就向姜维身上砍去。

姜维怔怔地看着火光里的绿芜,摇了摇头,「我早该料到,你会背叛他,来日就还会背叛我……人心,就是这麽贱……」他对宁春草挥来的剑不避不挡,好似没有看到。

姜伯毅忽而伸手,握住宁春草的手,「春草。」

「你惦念兄弟之情,不忍亲手杀他,难道还要拦着我杀他?我有千万个理由要他的命,你要不要听?」宁春草有些愤慨地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抿了抿唇,「不是不忍杀他,他如此背信弃义,如此搅乱凌烟阁,我要带他回去,去南境,在师父的坟茔前,叫他认罪伏诛。」

宁春草深深看着姜伯毅,见他面色郑重,眼神坚毅,她负气哼了一声,收手回来,将剑还给景珏,并道:「今日我信姜大哥而不杀你,他若不信守诺言,或是看不住你,我定要取你的命!」

姜维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後合,泪花都涌了出来,「杀我?凭你?凭你们?」他的语气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他忽而扬声唤道:「阁主有令,凌烟阁众人何在?!」

原本寂静得好似空无一人的大宅院,却不知从何处涌出许多人来,房顶上、树梢上、墙根处……到处都是人影,瞬间将宁春草等人包围住。

姜维笑了,「我岂能没有後招?你们别忘了,我如今可是凌烟阁的阁主,呵呵呵,杀我?真是天真!」

景珏皱起眉头,宁春草也握紧了手中的铃铛。

这铃铛不是她的那个,若是换做她那个,或许她能多控制住一些人,叫姜大哥和景珏杀出去,而用现在这个,她就不是很有把握了。

唯有立在姜维身边的姜伯毅依旧面色不变,一派淡然,「这就是你的後招?」

姜维笑看他,「大哥,我知道此情此景难免叫你伤心,凌烟阁是咱们兄弟两人一手打造出来的,凌烟阁的辉煌离不开咱们两个人,不过你放心,没了你以後,我会带着凌烟阁创造出更大的辉煌,比你如今更厉害,叫整个天兆,不,叫整个天下都知道我凌烟阁的大名!都知道我,姜维,乃是这凌烟阁的主人,而你终会随风而逝,被我踩在脚下。」说完,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姜伯毅缓缓点了头,「你是怎麽变成如今这样子的?为何如此恨我?」

姜维皱了皱眉头,「我恨你?不不不,哥哥你误会了,我只是讨厌你。讨厌你武功比我好,讨厌你比我更讨师父喜欢,讨厌你不论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讨厌你总是低头用一副谦让实际上却高高在上的态度跟我说话。我讨厌你这个人!从骨子里讨厌!你知道吗,这样的你叫我觉得虚伪、恶心!」

「切,真正虚伪又恶心的人,是你自己吧!」景珏白了他一眼,「我也觉得姜伯毅讨厌,可平心而论,他还真不是你说的那样子。」

姜伯毅看了景珏一眼,居然点头说了声,「谢谢。」

景珏轻哼一声,转过视线。

宁春草握着黄铜铃铛,心中紧张之余,竟有些轻快。

她从没想到景珏和姜伯毅这叫她处在中间尴尬又为难的两人,有一天能如此相处。她似乎从中觉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呢,是错觉吗?

姜维撇了撇嘴,「不重要,你们怎麽看、怎麽说,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关心。来人呀,将这几个擅闯凌烟阁重地之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景珏和宁春草都戒备起来。

姜伯毅却摇了摇头,「不知悔改!」

只闻院中有风扫过,树叶飒飒作响,早起的鸟拍着翅膀啾啾叫着,飞过树梢。

月亮西沉,还未破晓,院子周遭的人都静立着,纹丝不动,好似不曾听到姜维的命令一般。

姜维此时才微微变了脸色,「你们都聋了吗?阁主的命令都不听了?」

毫无人声,唯有啾啾的鸟叫,似在回应着他。

姜维瞪大了眼睛,「反了你们!」

姜伯毅轻咳一声,「将忤逆犯上,谋害阁主,妄自尊大的姜维,给我拿下。」

院中立时布满肃杀之气,人影晃动,未闻嘈杂之声,姜维就已经迅速被翻身上前的几位高手制住。

当双手被反剪在身後的时候,姜维还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瞪大了眼睛向左右看去,「不可能,这不可能……」今晚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这句话说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是谁用力过猛,姜维的肩头喀嚓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我才是阁主,我有阁主的玉印,我有阁主的蝴蝶玉佩,你们、你们反了!」

姜伯毅站在一旁,淡漠地看着他,听着这话,甚至还勾着嘴角浅浅地笑了笑,「我承认的时候,那些东西可以证明阁主身分,我不承认的时候,那些东西,什麽都不是。」

姜维恼怒踢打,可钳制着他的人,只叫他在挣扎踢打中更加痛苦而已。

听闻此言的宁春草,只觉得自己当初说什麽都不要蝴蝶玉佩,真是再明智不过的事情。

她不要死的物件,她要活的人做出的承诺。

人尚且会变,要那死物做什麽?

「原来你还藏着一手呢!」景珏上前给了姜伯毅一拳,「我说怎麽一进院子就觉得奇怪,就算是对自己布下的机关有信心,也不可能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吧?咱们走了一路,连个守兵都没看见,我以为见了鬼了呢!你藏着一手怎麽不早说?」他这一拳捶得不轻。

姜伯毅笑着揉着被他捶痛的地方,「姜维也有人手混在其中,不将他的人剔除出来,怎麽能声张?所谓後手,自然是要留到最後的。」

景珏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上前揽住宁春草的肩头,「你看你看,枉你日日叫他姜大哥,这麽大的秘密,他都瞒着不叫你知道,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害你白为他担心了,以後别理他了!」

宁春草闻言,哭笑不得,「那个……如何处置你兄弟的事情,你容後再说,能不能先把我的铃铛找出来?天就快亮了!」

天就快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可燕王还没有退兵,皇位的争夺还没有结束,战争不停,死亡就不会停下它的脚步。

他们是在同时间争夺,以挽留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姜伯毅面色一整,冷冷地看着姜维,「铃铛呢?」

姜维哼了一声,将脸别想一旁。

「交给闫五吧,闫五总有办法问出来。」姜伯毅垂眸说道。

闫五在凌烟阁的刑讯逼供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不招供的,只要落在他的手里,不出一日,必定问什麽说什麽,祖宗八代他都能扒出来。

姜维身为凌烟阁的人,自然知道闫五的大名,当即脸色灰败如纸,「大哥,你竟这麽对我。」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对我的?」姜伯毅面无表情。

姜维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脸,半晌後,竟轻轻开口唤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彷佛带着千回百转,寄托了无数曾经并肩走过的岁月;这一声哥哥,包含了多少的深情,大约只有喊的人和被喊的人才能明白。

宁春草不由心底一紧,景珏也蹙紧了眉头,生怕姜伯毅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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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不为后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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