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想到景珏这名字。想到这个一路守在她身边,虽不成熟,却也会关心她,虽不完美,却愿意为她成长的男人。她心里头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疼。
「唔……」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心好疼。
苏姨娘立时从混沌中惊醒过来,抬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她柔软的长发,「安心睡吧,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别想那么多了。」
宁春草嗯了一声,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马车颠簸中,她看到景珏的玉面。看到他满是怒气的眼眸,看到他冰冷的转过身,离她越来越远……
不是他离开了她,而是她先放开手,先转身走的……
「宁春草。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可问过我的感受?可问过我?」景珏梦中的质问,一遍一遍萦绕在耳畔。
「圣女!」一声呼唤,将宁春草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连忙坐起身子。
苏姨娘这才动了动被她枕麻的双腿。
「圣女,孩子,孩子似乎发热了。」抱着宁念的丫鬟略有些焦急的说道。
宁春草连忙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抬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是有些烫呢!
宁念的眼眸闭的紧紧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小脸儿也有些病态的涨红。
「宁怀呢?宁怀没事吧?」宁春草一面将宁念揽在自己怀中,一面抬头看向宁怀。
可别两个孩子都病了啊?
抱着宁怀的丫鬟连忙去摸他的温度,宁怀正睡着,被打扰,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并没有醒,在丫鬟怀中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丫鬟摇了摇头。「大公子没事。」
宁春草松了口气。
小孩子生病,不比大人,哪里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出,且这逃走的路上。寻医问药都不方便。实在不该将两个孩子都带上路的。
离别的那一刻,她其实原本也有时间有机会将孩子送走的,同巫女说什么来不及,本就是借口。
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已经相处出感情的两个孩子,她如何忍心割舍?
「来人,告诉巫祝大人,找个地方落脚,二公子病了。」宁春草授意丫鬟朝外吩咐道。
「来叫我抱着吧?」苏姨娘看宁春草一会儿一摸孩子的体温,有些焦急不安,便主动说。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姨娘歇会儿吧,我年轻,体力好,这一路上,有的罪受呢。」
苏姨娘看她一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京城已经全城戒严了。
昨日还恢弘大气,家仆出门都是横着走的宁国丈府,今日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宁老爷和宁夫人前后跪在正厅里,前头坐着一脸沉郁的当今圣上。
「回禀圣上,臣真的不知道娘娘去了哪儿啊?娘娘临走,连个信儿都没送,原本约定好了今日。将两个孩子送回来,在宁家玩儿上两天的。可是……可是根本没有等到孩子啊……」宁老爷一遍一遍的解释,着急表清白,只差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圣上看了。
圣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无动于衷的枯坐着,垂眸,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似乎他只是看着阳光里舞动的尘埃,又似乎他什么都没看。只是独坐回忆。
宁老爷心中只盼着圣上能够赶紧回宫,不管是回忆也好,念着娘娘也好,只要高抬贵手放过宁家就好。
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就是昨日还是荣宠加身,今日就摇摇欲坠大厦倾倒。
宁夫人只在心中感慨,得也春草,失也春草,得与失,只看春草的心思呀!
厅堂里除了宁老爷紧张的声音之外,就再无其他声响。
宁老爷翻来覆去,将这些话说了数遍。可圣上却未置一词,好似不过是听他絮叨来打发时间而已。
最后,宁老爷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闭了嘴,厅堂彻底安静下来。
景珏忽而起身,正欲向外行。
外头却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
宁老爷刚松下的半口气,不由又提了上来,竖着耳朵,听着这动静。
「启禀圣上,属下们盯紧了凌烟阁,凌烟阁阁主派出各路高手,四下寻人,范围已经从京城向南扩展了。」侍卫禀报说道。
这么说来,姜伯毅真的不知道宁春草身在何处,那日他约他到城外相见,也并非是和春草串通好的?
「通缉令可曾下发张贴?」景珏垂眸冷声询问。
通缉令上宁春草的肖像乃是他亲手所画,他落笔之时,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浓浓的怒意和怨气。
但所画出的人,却柔和婉约,甚至嘴角微翘,每根线条都透露出,落笔之人对卷上之人的深切情谊。
这画卷交由画工们临摹之时,画工们还啧啧称奇,这画一眼便能看出里头含着的情谊,能叫帝王如此神情挂念,皇后娘娘怎就舍得走呢?
当然这种不该问的问题,他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就罢了,断然不敢宣之于口。
宁春草信上说,她要去往南境,且宁府上的巫女连通整个巫教都不知去向,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往南寻。或许真的能追的上她?
景珏在宁国丈府上坐了越有大半个时辰,竟是未发一语,又背着手,缓缓离去。
宁家上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原以为因为宁春草不见了。圣上定要发落宁家,却等到如今,也为见有责罚降下。
只是派皇城兵马司将宁家给围了起来,也未说要限制宁家进出自由。
一开始宁家的家仆不敢出门,后来家中菜蔬实在短缺。需得到外头采买,家仆才硬着头皮出了门。
可谁知出门,那围着的兵丁根本不理会他们,门口进进出出他们都视若无睹。
宁家人这才敢出门了。
宁春草虽然看不到,但以她对景珏的了解。也多少能猜到京城现下是何情形。
女巫进了城,寻了一家客栈,便投宿下来。
宁念发了热,且热越发越厉害,一直高热不退。
宁春草叫巫女寻大夫来,巫女却摇头不肯,「若是寻了大夫,岂不就暴露了圣女的行踪了?」
「宁念高热不退,苏姨娘一直在给他擦身子,可小脸儿还是又红又烫,这么热下去,会把人烧坏的!」宁春草微微皱眉。
「圣女何须请大夫?让外人都退开,派人守在圣女房间外头,圣女岂不就能给二公子医治了?」巫女低声说道。
宁春草微微一愣。
宁念太小,她没想过用巫祝的力量为他治病。
可巫女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可行。这么小的孩子,叫他吃药倒是更困难,且见效也慢。自己虽不会诊脉,不会看病,却是现成的大夫。
「好,就这么办。」宁春草抬手拍了拍巫女的肩头,将守着门的事情都交给她办,她则抱了宁念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只留呼吸微微急促,小脸红热的宁念躺在床上。
她拿出自己的铃铛来。一面摇铃,一面轻声唱和。
并未起舞,只有铃声吟唱声萦绕在房间内。
好似整个燥热的房间,都不由的清凉舒爽下来。
床上躺着的小小人儿,呼吸由急促渐渐变得舒缓平稳。微微蹙起的小眉头也一点点舒展。
他身上的不适也许正随着铃铛声和吟唱声,渐渐消弭,脸上的涨红也一点点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