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陆宅前院的厅堂里,陆老爷背对着大门,眼睛盯着墙上的中堂,双手握得死紧,他背後的地面上跪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年纪三十六、七的模样,长得妖冶妩媚,此时正在嘤嘤哭泣,边哭边道:「老爷,您可要为妾身作主啊,七丫头这次会这麽说妾身,下次还不知道会怎麽说呢!这要是传出去,不是丢咱们陆家人的脸吗?老爷您说是不是?」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怀中的碎花小手绢抹了抹眼泪,左脸颊上被浏海挡着的一颗嫣红的小痣,随着这个动作露了出来,越发衬得她妖艳非常。
陆老爷没有做声,许久才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将女子拉起来好言宽慰,「凤娘莫哭,今日老爷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这个红衣女子正是陆老爷的第二房妾室,小名唤作凤娘,武进人士,原先家里也有些田产,後来落败奔了扬州的远房亲戚,之後才被说了媒,进了陆府做了陆老爷的二房,凤娘原先家中殷实,性子被宠得很是骄纵,进了府又一直深受陆老爷的宠爱,自然是越发的骄傲,因此一旦有人让她不顺心,她定是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才算了事。
此时陆老爷说完这话之後,凤娘当即便不乐意的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噘着嘴不依不饶的撒娇,「那她到现在都没来,这也要一并算在内!」
陆老爷平时就宠她,此时又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早就三魂丢了七魄,哪里会说不,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是被这个七女儿给气到了,哪有老子召见,女儿躲起来的道理?所以就算凤娘不说这话,他也是要罚陆甄的。
凤娘见老爷答应了,一口恶气已经出了一半,便不再哭闹,一心一意的等着陆甄前来,心里暗道,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小蹄子给整趴下,看她还敢不敢在背後乱说话。
陆老爷和凤娘都在生着气,没有说话,厅堂中一下子便变得安静无比,片刻的寂静之後,厅堂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了。
陆老爷一抬头就瞧见,自己的七女儿几乎是被诚叔直接用手臂给夹了进来,接着便被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这动作将跟在後面而来的大丫鬟可怡给吓得半死,赶忙跑上前扶人,还不忘回头不忿的瞪了诚叔一眼,心里直担心七小姐有无摔伤。
陆甄虽然被摔了一下,但其实也没什麽大事,不过一见眼前乌云满面的老头子和幸灾乐祸的狐狸精,立刻就决定见缝插针,随即哀叫一声,趴在地上装死,以期逃过责罚。
「跪下!」严肃的声音让陆甄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半睁了眼看去,只见老头子正紧紧的盯着她,小眼睛里满是精明的光芒,她心里哀叹一声,只好慢吞吞的爬起来,慢吞吞的跪好。
「甄儿,你二姨娘说你污蔑她,可有此事?」陆老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火,陆甄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凤娘,见她一脸红光、春风满面的看着自己,神情十分的得意,顿时心中冒火,但考虑到自己势单力薄,大哥又不在家,还是按捺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跪着没动。
「说!」陆老爷猛的一声吼,让陆甄瘦弱的小身板整个都跟着震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开口道:「爹爹误会了,根本没这回事啊。」
「你还敢狡辩?」陆老爷还没说话,凤娘就开了口,她先是眼神愤恨的瞪了她一眼,接着又突然一脸悲戚的转头看向陆老爷,「老爷您可要为妾身作主啊,明明就是她说妾身……说妾身跟别人……」陆甄看着眼前的凤娘两手绞着小手绢,一副装清纯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作呕,但面上还是故意十分好奇的问道:「咦?二姨娘你跟别人干嘛了?说啊,我怎麽听不明白啊。」
凤娘闻言,俏脸绯红,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小蹄子,是明知故问是不是?明明就是你在下人们面前散播谣言,说我跟别人私……私通……」说到这里,她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身前的陆老爷,见後者没什麽异样,才又盯着陆甄骂道:「怎麽你那时候敢说,现在倒不敢承认了?」
陆甄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事啊。」她摆了摆手,笑咪咪的道:「二姨娘你误会了,其实那天我只是不小心经过二姨娘你的院子,不小心又听到了有人在念诗,觉得这诗作得可真是好,於是我就把它背了下来,跟李婶还有二牙他们念了一遍,结果你就说我污蔑你跟别人私通,这可真让我弄不明白了。」
凤娘听到她的话,表情已经变了,连忙瞟了几眼一边的陆老爷,见後者正气呼呼的瞪着陆甄,这才放下心来,「老爷,您看要怎麽教训她才好?她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咱们陆家虽然不是什麽官家大户,但好歹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您现在再不好好管教她,以後可怎麽得了?」
陆老爷耳根子软,平时又最相信这个凤娘的话,因此当即便点头道:「说的没错,是该好好管管。」陆甄一听,连忙摆出可怜的表情,「爹爹,您要相信女儿啊,女儿可真是冤枉的啊。」
陆老爷不为所动,对门边站着的诚叔喊道:「去取家法来!」诚叔得了吩咐,赶紧出门去办。
陆甄闻言,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瘫坐在了地上,她身後的可怡也吓得面无人色,居然真的要用家法?
陆甄正急着,只听门边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陆老爷眉头皱了皱,抬眼看去,就见吴氏穿了淡蓝春衫,下面穿着同色的褶裙,装扮得整整齐齐,在红桃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可怡见了,赶紧上前扶住另一边,「今儿又是为了什麽事?老爷这麽生气做什麽?」
陆老爷与这个妻子虽然没什麽感情,但家里多亏了她在操持着,才一直还算和睦,因此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感激、尊敬的,此时见她这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赶了过来,也不好不给她面子,只是说了句:「没什麽事,就是七丫头不懂规矩,该教训教训。」
吴氏站着不舒服,便往一边的椅子上坐了,轻轻抬头看了一眼她对面的凤娘,咳了一声道:「这家里没规矩的是不少,都教训一番才好。」凤娘闻言顿时一怔,再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当即明白过来,赶紧走上去打招呼问安,可怡在一边心中腹诽,敢情夫人生病这段时间,她是当家当得真把自己看作主母了,居然见了面都不知道问个安。
吴氏见凤娘堆着笑对自己行了礼,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七丫头到底是犯了什麽事?」
凤娘瞪了一眼站在吴氏身边的红桃,暗怪她多事搬出了主母,一边又假模假样的对陆夫人笑着道:「姐姐有所不知,七丫头甚会生事,居然污蔑妹妹跟外人私通,您说该不该罚?」
吴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正一脸期盼看着自己的陆甄,点头道:「该罚。」陆甄当即僵住。
凤娘得意的看了陆甄一眼,「还是姐姐办事公道,总算还给妹妹一个公道了。」
诚叔这时候正好拿了家法进来,那是根碗口粗的木棍,倒是不长,但一看就知道特别结实,陆甄对这可不陌生,上次三姨娘身边的丫头婉红,将陆家的东西偷出去换钱被逮到,便是用这根棍子送去了半条命,至今养了快三个月了都还没好呢。
陆老爷本来还以为妻子是来求情的,却没想到她也同意用家法,再没有一点心软,直接对诚叔挥挥手道:「动手吧。」诚叔也不是什麽好相与的人,之前被陆甄耍了半天,早就心中气愤,这时候正好公报私仇,当即便乒乒乓乓的动起手来,下手那叫快狠准。
结果这个下午,陆家院子几里之外都能听见陆甄哀号的声音,凄厉无比、响彻云霄,弄得陆家附近的人家,都以为陆家出了什麽人间惨事,纷纷跑出来观望了良久,直到再没有丁点响动,才一脸不尽兴的回了家去。
再说这边陆家,吴氏见诚叔一连打了足足十下,终於开口道:「行了吧。」
诚叔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了陆老爷,陆老爷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陆甄,摆摆手道:「行了,十下够她长记性的了。」凤娘在一边恨恨的瞪了吴氏一眼,显然还没有撒完火。
吴氏转头对已经抽泣了好半天的红桃道:「你跟可怡带七小姐回去养伤吧,然後顺便把李伯叫来。」红桃听了赶紧称是,跟可怡一起上前架着陆甄往北边的偏院走去。
见吴氏不走,诚叔还在一边站着,陆老爷和凤娘也都等着,都有些不明白她突然要叫李伯前来是什麽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