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龙、宝藏和白虎(三)

阴云密布，似乎昭示此次的出征并非顺利，至少今天的天气很差，没有暖洋洋的太阳可以晒晒肌肉酸痛的腋下。那里长满了吸血的虱子和血蝇的幼虫。

夲利二号费力地挥舞着双翼，在保持高速地飞行状态，气流不断冲刷羽毛与粗糙的皮肤，这会让那些肮脏的虱子和紫肿的幼虫不敢乱爬。

它扭头回望了一眼站在它柔软的背部的主人，一个额头缠着黄带子、后腰插着节杖与长鞭的，眼袋深陷的灭灵者。他的名字叫做夲利。现在，他正一手紧紧抓住它背部的坚硬的骨刺以保持平衡。

它与其他的刺骨鸟一样，飞翔于高高的云层之上。

它们是他豢养的魔兽，所以他给了它们夲利一号、夲利二号这样的光荣的称呼。此刻，他的手上仍旧拿着那支短短的滚金黄色的短笛。

薄薄的嘴唇吹出空气，短笛的尾端响着短促而响亮的音符。

夲利二号印象深刻，这些音符是它们破壳后第一次听到的外界的声音，充满着命令的味道。

不要小看这只短小的细笛子，可是它一旦紧促地响起，这里便有三十三只凶猛的刺骨鸟将是你最大的敌人。

前两天，吝啬的主人们大量地提供了新鲜的肉类和水果，现在夲利二号终于知道原因了，喂饱它们就是为了今天的出征。它们已经飞了很远，比印象中飞行最远的路程还要远，它知道主人们碰上了难题，不然不会让它们倾巢出动。

现在，它们已经飞了一天一夜了。

夲利三十三号是一只刚来的年轻的‘孔雀’，她长得跟孔雀一般美丽娇小。她加进队伍还不到一个月呢，便要出征了。想到这里，夲利二号朝着右首望去，此刻，夲利三十三号正紧跟在强壮的夲利一号的后面，不时发出兴奋的呼喊。夲利二号想出声警告她，这次如此大规模的出动，肯定并非野餐，而是战斗，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夲利一号是一头强壮的雄性刺骨鸟，资格要比夲利二号还要老，整天一副傲气凛然的模样，夲利三十三号刚来的第一天，他却像一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后面。夲利三十三号却没有怨言，并非是夲利一号的资格比他老，而是夲利一号打败了噶顿一号和噶顿二号、杰克五号、加比三号、咔库一号如此多的竞争者。

在刺骨鸟的世界里，食物和‘孔雀’永远是发生斗殴流血时间的根源。

它们终于看到敌人了。

主人急促的鸣笛声命令刺骨鸟们准备战斗。

敌人们渺小地缩在一个不算陡峭的高大的山峰上，山峰没有尖端，只有一个凹下去的大坑。夲利二号明白，那是一个会喷发火焰、石屑、浮尘的山脉。

敌人也有飞翔于高空的魔兽，哦，——那是龙，会飞的龙。骑在龙身上的骑士自然会比龙更强大。夲利二号开始明白它们为什么要倾巢出动了，翅翼下的疼痛酸痒愈加剧烈，他发出充满痛苦的哀嚎。

瞬间，他的夲利同伴们也发出竭斯底里的嚎叫。刺骨鸟特有的叫声响彻天空。

——敌人会比我们更恐惧。

主人‘杰克’带着他的魔宠直飞更高的天空，它们要从更高处袭击那些巨龙战士。

统领主人们的是一个头上戴着金黄色盔甲的灭灵者，同伴们喜欢称这个精灵为金盔者。金盔者的手上没有短笛，仅是一把长长的利刃。他命令的不是刺骨鸟，而是刺骨鸟的主人们。金盔者站在的是一头比夲利一号更加强壮的刺骨鸟的背上。

金盔者发出尖利的叫声，那是灭灵者的语言。

很快，主人‘杜德’、主人‘斯米特’、主人‘伍德’带着他们的刺骨鸟从左侧绕向敌人。主人‘科瓦奇’、主人‘克里夫’则是右侧；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主人也尾随他们后面。以前夲利二号从来没见过这些主人和他们的刺骨鸟，一定是另外的巢穴里的。

主人‘咔库’被金盔者命令带着他那五十只刺骨鸟冲在前面。

敌人首先对他们发动了魔法进攻，绚烂无比的魔法弹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大网。

高空凛冽的寒风突然也变得燥热起来。

夲利二号看到它的同伴们一个个加快飞行的速度，尖叫着从魔法弹的间隙猛然穿过网。

这时候陷阱出现了，空中突然出现无数的气流，如同洪水中的漩涡一般。

漩涡里闪烁着火焰或者冰雪，甚至一团黑云密雾中电闪雷鸣。

咔库四号冲入了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见它全身着火地在空中不停打转，夲利二号闻到了一股毛皮烧焦的味道。自它们破壳起，主人们便给他们进行了魔法免疫的训练，可它们还是受到魔法效果的影响，主人‘夲利’的短笛声突然一变，警示着敌人的魔法却异常强大。

一层薄薄的白色雾突然在空中形成，拦在了前面，然后悄悄凝结，警觉的老刺骨鸟立即飞高或者降低高度，绕过这片诡异的云层，年轻莽撞的刺骨鸟却直直地冲了进去，很快，嘶嘶的响声过后，数只刺骨鸟的冰雕纷纷从高空坠向大地，摔成碎片。

精灵的弓箭无情地射向它们，带着风刃的魔法效果，从地面到空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弧线。

夲利二号发出惊恐地叫声，不待主人‘夲利’的命令，双翅使劲上下翻飞，躯体猛地往高处爬上几十米。

弓箭如同阵雨一样，一波比一波更高。

敌人的巨龙骑士已经扑了过来，夲利二号惊恐地发觉，主人‘杰克’与他的刺骨鸟们在空中已经失去了踪影。

它们死了，夲利二号悲哀地想到。

一只精灵弓箭嗖地在身边掠过，血光一闪，它击中了护卫在旁的夲利七号的头部。夲利七号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一块石头一样扑向地面。主人‘夲利’充满愤怒地大骂，但从他那急促的笛声中可以听出夲利二号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一种畏惧、害怕、痛苦的声音。

金盔者突然发出吼叫，主人‘加比’接到冲上去迎战巨龙战士的命令。

主人‘加比’的短笛声一变，发出急急的鸣声。他的刺骨鸟们立刻从众多的刺骨鸟群中脱离出来，排成队列，然后蜂拥般从四面八方袭击巨龙骑士们。

但显然巨龙骑士要比主人们想象得要更多，力量也更加强大。其中的一个巨龙骑士速度和力量异常惊人，只一瞬间就飞到了主人‘加比’的坐骑的上空。巨龙背上的战士高举着宝剑，一挥便将主人‘加比’拦腰劈成了两半。

那是一个眼神与剑一样锐利高傲的精灵。

加比的刺骨鸟们开始混乱了，它们毫无次序地、混乱地围绕在巨龙骑士们的周遭。直到它们被砍断双翼，坠向辽阔的地面。与恐惧、兴奋、竭斯底里的情绪一样，高空中已经开始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了。

对方的龙骑士中也有鸟，是一头怪鸟。这是夲利二号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至少是以前。

这只鸟周身闪着莫名的火花，类似火焰却不是火焰，就像天上的闪电。怪鸟与它的战士主人不断发出闪电攻击，几乎将数百只被激怒的刺骨鸟全部吸引到他的后面，尾追着他。恨不得将那怪鸟与鸟背上的精灵战士撕成碎片。

刺骨鸟群的战斗队形渐渐溃散。

尽管刺骨鸟各自的主人焦急的鸣笛，但一切都是徒劳，刺骨鸟们天生的野性被激发了出来。天空中无数黑影在交织，一片大混乱。

金盔者显然愤怒到极点，他不断挥舞着长剑，大吼大叫。

主人‘夲利’同样也在发怒，它的鸣笛声愈来愈急，可还是又七八只刺骨鸟反叛了他的命令。

左侧和右侧的刺骨鸟已经开始对地面上的敌人展开了袭击。

一个个降低高度，箭一般掠过，用嘴和爪子朝着敌人的头、胸脯、手抓去。

一波一波的攻击逐渐击溃敌人顽强的防御。

夲利二号深知自己的背上还站在主人，所以它不必掠下、攻击。它的职责只不过是躲避敌人的攻击，保护好主人。

但很显然，敌人所有的攻击几乎都是朝着主人们的。

巨龙战士们驾驭着飞龙一直将金盔者围绕，不让他脱离。无数的主人们驱赶自己的刺骨鸟群去保护、抵抗巨龙战士的攻击。一时间，同伴们的惨叫声让夲利二号一脸的悲愤。

夲利二号始终盘旋上空，他必须让自己的主人看清战斗的情况，然后吹笛命令其他的刺骨鸟兄弟攻击敌人的弱点。

当两只另外巢穴的刺骨鸟用剑一般的利爪抓破两个人类模样的敌人的胸膛时，夲利二号发出一声欢呼，它感觉胜利正向它们招手。

突然，一阵高高地阴影笼罩了它。

只听见巨龙的怒吼在传来，强大的龙息已经开始侵袭着它和背上的主人。

夲利二号用尽全力地发出怒吼，然后朝下全力冲刺，躲过巨龙的袭击。可惜巨龙击败了夲利五号和夲利六号后，紧随它的后面。

于是，空中又多了一场追逐战。

夲利二号尽量靠着身体灵活的优势，在空中不停变换方向地打转。

拉开一段距离后，夲利二号才注意到追杀他们的是一头邪恶的黑龙。

主人‘夲利’已经顾不上吹笛了，他的双手紧紧抓住夲利二号的骨刺，身体尽量伏低。突然，夲利二号看到了夲利一号，它正悄无声息地从一个敌人的后背袭击，而夲利三十三号失去了踪迹。

夲利二号冲着夲利一号飞过去，想责问为什么夲利三十三号不见了。

后背露出破绽的敌人正对着另外的刺骨鸟发动魔法进攻。夲利一号一眨眼便扑到了敌人的后背，脚掌猛然伸出，正以为要得手之际，那名敌人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一边发出笑声，一边腾空而起，狡猾地逃出夲利一号的利爪。

敌人将手上的木杖高举，突然冲向自己一挥，一道绿光袭来。

夲利二号去势已定，根本来不及变换方向。夲利二号大吼一声，脚掌猛然伸出，翅膀收缩，扑向地面。电光火石之间，绿光堪堪从它的头顶上斩过去。

一阵火辣辣的痛苦袭来，它听见自己的骨刺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夲利二号又听见了它的主人骨肉被风刃斩成两截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已经撞到坚硬的地面上，并开始打滚了。

轰——

一阵头晕目眩，它撞到了一块岩石上，背部靠地，脚掌朝天。

突然间，它又看到了夲利二号，它正扑腾着翅膀，围着一个身着皑甲的人类骑士，它的脚掌已经牢牢抓住骑士的宝剑，它正用力的啄向骑士的胸膛和头，一下、两下、三下，战士的盔甲渐渐凹了下去，龟裂开来。

咣——的一声，骑士的宝剑因为两者的拉扯给折断了。

夲利一号的血淋淋的脚掌抛掉断刃，又扑向人类骑士。

一阵光芒从山顶上倾斜而来。

一道长达五尺的冰箭刺穿了夲利一号的胸膛，穿过骨刺，透出背部来。

夲利一号却还是去势如飞，尸体就扑倒在骑士的脚下，扬起一片灰尘。

夲利二号发出哀鸣，凶手同样是一名人类，手上的法杖一片晶莹，呈十字状。

夲利二号勉强地来，挣扎地站了起来。

突然，空中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见夲利三十三号不停在空中乱窜，紧跟在她后面的竟然是噶顿一号和噶顿二号，它们的主人失去了踪迹，不是被噶顿一号和噶顿二号吃掉，便是让敌人给杀死了。它们开始无法无天了。

噶顿一号和噶顿二号追逐戏谑着夲利三十三号，一边发出**的叫啸。

一片混乱中，任凭哪位主人也不会注意到这种窝里斗的情况。因为，刺骨鸟群中素有积怨的已经开始互相攻击，——它们的主人已死。

夲利二号伸长着疼痛的脖子长啸一声，翅膀疼痛无比，原来他的翅膀上竟然也中了一支精灵弓箭。夲利二号不顾痛楚，绝尘而起，凶猛地扑向噶顿一号。

夲利二号狠狠地顶到了噶顿一号的柔软的下腹。它发出痛苦的声音，扑腾着两下翅膀，然后坠向地面。噶顿二号这时候打了一个回旋，伸出脚掌，狠狠地朝夲利二号的头部抓过去，一下子抓得鲜血淋漓。

双方开始在空中缠斗，这时候年轻气盛的夲利三十三号竟然扑向地面，狠狠地朝着羽翼被摔得折断的噶顿一号的头部啄去。

突然，一道白亮白亮的闪光从杀死夲利一号的骑士手中激发出去，电一般地射穿了夲利三十三号的胸脯。夲利三十三号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轰然倒地。

夲利二号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噶顿二号，冲着天空发出凄厉的嚎叫，然后向着地面俯冲，如迅雷般扑向皑甲骑士。

皑甲骑士正缓缓走到夲利三十三号的尸体上，拔出那根血淋淋的铁枪。

等到骑士发觉时，夲利二号的利爪已经抓起了骑士的右臂，带着他飞上高空。

对——，它要将这个骑士从高空扔下去，像石头一样跌个粉碎。

突然，前胸和后背同时一紧，火辣辣地痛苦一阵阵袭来。它感觉到全身力气逐渐流失。夲利二号将头垂低，全身皑甲的骑士正大喘粗气地朝着它的肚子上看，可他手中的武器不见了！它回转过头，背上的骨刺多了一根。

夲利二号奋力继续地扑翅往上飞，可躯体还是不争气地往下坠去。

风声越来越响。在翻滚的坠落中，骑士狡猾地翻到它的背上，然后双手各自抓紧骨刺，夲利二号发出焦急愤怒的嚎叫，可伤口不断撕裂，大泡大泡的血液不断坠向大地，它没有力气挣扎或翻过来。只能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

砰地一声巨响，夲利二号听到自己脖子的骨头扭断的声音。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接触地面的头缓缓转动，夲利二号不甘心地看着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的狼狈的骑士，他正缓缓站起来，从地面上拔起断成一截的宝剑，缓缓走了过来。它将目光移向高空，战斗仍在继续，但主人们却越来越少了。那个在空中向麻雀一样灵活的人类不断摆脱它的同伴们。突然，金盔者发出充满惊恐愤怒的叫声，从高高的天空中坠向坚硬如铁的大地。

同一时间，夲利二号的心中涌起了异样的感觉，心死如灰的感觉。

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特立克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脚边的刺骨鸟，灰黑色的眼睛犹自炯炯有神地睁开，从前胸穿及后背的伤口正汩汩地流出血液。他捂着差点被被利爪抓成残废的手臂，护臂的盔甲几乎被扭得不成形了。

特立克想到这只鸟突然攻击自己的伙伴，却又疯狂地袭击自己，摇晃着头，勉强让自己镇定。突然，无数没有生命的盔甲在地上拔起，银瞳的爱迪丽已经跳跃着跑到他的身边来了。

“战斗仍未结束呢，特立克。”

“谢谢的铁枪。”

事实上，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几乎所有的灭灵者都被杀死了，而刺骨鸟们开始了无休止的窝里斗，天空中的巨龙骑士们开始驱赶生还的刺骨鸟。

索菲娅带着一些人已经开始清理战场了，不少选手脸上、背上都挂彩了。面对同伴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些选手甚至暗自垂泪。

那名极地巫师缓缓走了过来，站到索菲娅的面前，阻击了索菲娅的行动。

“我们不能清理战场，也没有时间休息！我们在这场战斗已经浪费了好些时间，灭灵者的大部队正蜂拥而至。对尸体的仁慈会将我们葬送在这里。”

索菲娅的脸上现出倦容，她红着眼问道：“那将这些尸体留给灭灵者吗？别忘了，这里也有你的同伴。”

“我不是说过，某一个极地巫师用上古的魔法就可以让火山喷发吗？熔浆会帮助我们清理我们的同伴，并且阻挡追兵。”极地巫师用低沉的嗓音回答道。

“他说得对。”菲瑞玛走了过来，他将抱住的俊美塔尔的尸体平放在地上。

索菲娅记得，当她施法用冰箭刺穿攻击特立克的刺骨鸟时，俊美塔尔用身体替她抵挡了另外一只刺骨鸟的利爪。他就倒在她怀里，对她微笑，只说了四个字：“公主殿下——”

“走吧。”衣裳和斗篷几乎完全破损的莱克拍拍索菲娅的肩膀。

很快，队伍移到了另一座火山。

极地巫师开始了他那繁冗复杂的咒语，随着一个天雷击中那座布满鲜血与尸体的火山时，轰隆隆的巨响后，血红的熔浆喷发了出来，自上而下，与滚滚而上的浓烟形成了对比，慢慢掩盖住曾经的战场。

“对了，我忘记说了，这个咒语是大范围的，我们身处的火山随时也有可能爆发。”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全部苍白一片，那都是生气愤怒所致，同时也是因为劳累所致。

不经意间，银龙发现索菲娅趁着转身之际，竟然用手背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