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晨曦微露,大衍的京城渐渐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小巷子里传出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早茶的茶楼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时听到店小二清脆的迎客声,京城最大的天宝酒楼向来是各类世家、富家子弟最喜欢闲聊八卦的地方,一楼的大堂往往在清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听书的听书、闲聊的闲聊,直到辰末才各自散去。
「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又是大朝会的日子,申时这酒楼又该热闹了。」
「这次萧将军会不会又指着言公子讥讽啊?」
「上次言公子居然发怒了,给了萧将军一脚。」
「温文儒雅的言公子也会发怒?您说笑了吧,应该是萧将军给了言公子一脚。」
「我外甥的姨表兄官拜监察御史,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我也听说了,上次朝会时言公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句。」
「陛下不是甚是宠信言公子吗?怎麽会训斥他呢?」
几个茶客看着插嘴的那个小书僮,身着一身青色锦衣,腰间挂了一个玉穗,一派天真。
「天威难测啊,小兄弟。」
「回去问问你家主人吧,陛下是宠信言公子,可是更宠信萧将军啊。」
「我看这也不一定,萧将军是少年英才,可是言公子也不输给他,上次我听到户部的人说,多亏言公子才破了一桩大案。」
「不错,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会看上言公子做女婿的,言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一定会对妻子很好。」
「老胡,你是在作梦吧,哈哈哈。」
「其实萧将军少年英武更是不凡,只是做女婿嘛……未免太风流了些。」
「此言差矣,人不风流枉少年,萧将军和方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才懂女子的心思哪,哈哈哈。」
「照我说,风尚书这样的才是良人,端正严谨,温文宽厚,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这些人哪,都是想女婿想疯了吧?赶紧回家,和你们的婆娘再去想想办法,生个女儿出来。」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书僮讪讪地走回到另一桌,桌子边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年轻人坐在中间,身材高大,紫衣玉带,衣袖和下摆绣着大朵精致的花朵,高贵清俊,不怒自威,只见他闲适地抿了一口茶水,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动,似笑非笑地说:「风舞奇文动四方,啸声铮铮言九天,大衍京城的四大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有趣。」
大衍每逢初一十五是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都会奉诏上朝,此时,宫廷的大殿之上正如天宝酒楼里的茶客们猜想的一样,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冯太尉上前一步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羽林军自前朝以来便负责宫内守卫,但近几年来人数逐渐臃肿,中郎将纵然天资聪颖,可对前朝所留下的弊病依旧毫无改革,臣以为裁撤羽林军不失为一个良策。」说罢,恭谨地退回了原位,看了萧子裴一眼。
萧子裴有点意外,这几日他为了让言非默服输,动了好一番心思,就是存心想要看看那个阴险狡诈的人着急跳脚的样子,却没想到却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冯太尉接上了话。
礼部尚书风武阳上前一步,沉声说:「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当下羽林军有左右两卫,各负责皇城和内城的安全,如若裁撤,必会顾此失彼。」
萧子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言非默,不由得心里暗暗火起,你这样不动如山,莫不是吃定我动不了你?
萧子裴道:「陛下,若让臣看来,这羽林军最起码可以裁撤一半,我看中郎将也可以,嘿嘿。」
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萧帧,颇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臣子,问:「非默,你有何见解?」
言非默上前一步,淡淡地说:「萧将军和冯太尉的话都很有道理,臣能力有限,优柔寡断,致使羽林军的各位同仁白吃了陛下这麽多年的俸禄,心里实在有愧,不如就照萧将军的意思,让臣解甲归田,裁撤下来的羽林军就纳入京卫营,相信萧将军一定能妥善安置,而吴统领在羽林军中多年,定能将陛下的皇宫护卫得滴水不漏。」
朝堂上言非默的声音温润如玉、清脆动听,脸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半点激愤或是不满,和萧子裴站在一起,虽然矮了大半个头,但身形俊秀挺拔,丝毫不比萧子裴逊色,好几个大臣在心里暗自叹息,言大人这谁不好惹,偏生惹上了这个煞星。
「非默这话有些不妥当了。」萧帧笑着说:「如果放你解甲归田,朕损失了一名得力爱将不说,皇后也非得找朕算帐不可,想当初非默在擂台上以弱冠之龄技压群雄,一身白衣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刹那,迷倒了多少京城女子,连朕的皇后也不例外。」
言非默抬起脸,定定地看了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低声说:「臣惶恐。」
一旁的萧子裴冷哼了一声,当初设擂台的时候,他正在塞外抵御犯边的氐人,没能参加,以至於让眼前这个言非默拔了头筹,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心里犯堵。
一旁的方太师上前一步,说:「陛下,老臣以为萧将军目光敏锐,一语指出了羽林军中的弊病,虽然人数日渐臃肿,但贸然裁撤必然会引发混乱,言大人少年英才、心思缜密,不如就责令言大人加以整顿,萧将军在一旁督促,岂不是一举两得?」
风武阳赶紧附和说:「方太师此法甚好。」
萧子裴一愣,他的本意就只不过想让言非默下不了台,可没有想和他有一丝半点的联系,刚想反对,就听见言非默躬身说:「陛下,萧将军定不愿和臣扯上半点关系,更何况臣原本就是草莽之人,怕是不讨萧小王爷的欢心,如果陛下能准臣解甲归田,臣不胜感激。」
朝堂上众位大臣不由得满含怜悯地看向言非默,这两人在朝堂上不和已经有大半年,这次温雅的言大人终於被逼得要辞官了。
萧子裴气得不打一处来,看看殿上这麽多人的神色,摆明了好像他在欺负人,这个善於伪装的小人,有本事你挂冠而去啊,天下这麽大,谁找得到你啊,还在这里装蒜,「陛下,言大人这麽想辞官,怕只怕有什麽难言之隐,我看强扭的瓜不甜。」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风武阳连连向他眨眼,满脸的不满。
萧子裴更气了,风武阳和他打从小一起混大,一起拜师、一起入学,一个武、一个文,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不知怎麽被这个言非默迷了心窍,居然和他交上了朋友,还屡次说要帮他们俩做和事佬,他立刻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萧帧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侄子,不由得抚了抚额,温言安慰说:「子裴和非默两个人怎麽尽说些小孩子的气话?这些话今天说过了就算了,以後都不许再说了,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都要好好亲近亲近,就依方太师的意思吧。」说着,朝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赶紧宣布退朝,等萧帧离开大殿,朝上的众位大臣三五一群,也朝殿外走去,只有言非默怔怔地站在大殿上,朝着萧帧离去的方向,神情茫然,让人心生怜惜。
风武阳不由得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非默,你别太往心里去,子裴这个人就是这样,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等他气消了,我帮你说合说合。」
萧子裴在不远处看见了,冷冷地嘲讽说:「武阳,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时候有这癖好了?改天我请你去秦玉馆开开眼,省得你没眼光让人骗了。」
秦玉馆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这话一说,风武阳的脸色也变了,恨恨地说:「子裴,你怎麽尽是胡说?简直是有损你骠骑大将军的名声。」
萧子裴邪邪地一笑,「我萧子裴有什麽就说什麽,可不像某些小人,喜欢藏着、掖着往人背後捅刀子。」
言非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一笑彷佛春风吹拂过冰面,原来就俊秀的面容显得灵动万分,让人不由得呆了一呆。
他走到萧子裴的面前,轻佻地用食指挑起萧子裴的下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语声轻柔诱惑,「其实萧将军风流无双,更对在下的胃口,不如你和我来断袖一把,成就一段佳话。」
萧子裴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呆滞了五秒之後才清醒过来,一拳向言非默的面门奔去,言非默敏捷地向後一倒,避过这一拳,乘势往外一跃,呵呵一笑,「萧将军不要这麽小气,不同意就说嘛,何必动手动脚的?」
风武阳赶紧拦住暴怒的萧子裴,连声劝解,「你们俩够了,上次在这里大打出手,还被罚了俸禄都忘记了吗?别闹了!」
正说着,内侍从里面小跑了出来,看见他们几个高兴地说:「言大人、萧将军,你们还没有走?太好了,陛下叫你们俩过去。」
言非默和萧子裴走进甘露殿时,萧帧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微微张开眼睛,问:「今天有没有在大殿上打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