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余副总兵看来还是舍不得作出取舍。」严之涣摇了摇头:「看来本王只能见机行事了,我只盼,等我回京以后余家还是哪个英烈之名传诵世人的余家。」说完,严之涣起了身,双手负于身后,面上带了几分惋惜之色。
他脚步刚走至帐门处,手指尚未推开帐门,余玄礼已冷冷的出声道:「郡王乔装此刻夜探成国公府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如今目的达到,就这样轻易放手了?」
严之涣转过身来,叹道:「和聪明人打交代果然是一件难事,余副总兵既已知我用意,想必也知成国公的打算,为何不肯狠下心来作一个取舍?只要成国公随我归京,这成国公府余副总兵便是唾手可得,余家英烈之名更可永世传颂。」说道这,严之涣窥了眼余玄礼的神色,见他并未有丝毫动容,便感概道:「余家除了你兄弟四人,其余人都在京中,如今想想,有亲不能聚是何等的憾事,余老夫人的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余副总兵不想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
余玄礼笑了一声,笑声中不含任何的情绪,他目光冰冷,眸光一敛,沉声道:「世人都说长乐郡王性情暴虐且胸无城府,如今看来,不是世人瞎了眼,就是郡王太会做戏,蒙骗了所有人,依着我看来,郡王分明是一个极会蛊惑人心的说客。」
面对余玄礼的讥讽之言,严之涣丝毫没有动怒,相反淡淡一笑:「余副总兵可是肯作出选择了?」
余玄礼嘴角带着苦笑,不肯又能如何,显昭帝明显已对长兄存了杀意,不管长乐郡王最终是否能得手,此次不成,便有下次,一个得罪了帝王的余家,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总不能因为长兄一人让余家老小都跟着一起送命。
「郡王想要我如何做?」
「不是我要余副总兵如何做,而是看你要作出怎样的取舍。」严之涣嘴角微勾,显昭帝那句只要带回成国公即可,不拘生死已是注定了成国公的下场,至于怎么个死法,就要看余家人要作出怎样的选择了。
余玄礼闭上了双目,掩去了赤红的双眼,只是关节处因双拳紧握而微微泛白,这暴露出他内心的挣扎,作为一个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将士,已可以说他是杀人如麻,见血眼也不会眨一下,可如今,要抉择生死的是他的长兄,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这种痛好比在他身上一刀一刀的割着肉,何为锥心之痛,他如今才算真正明白。
「成国公遇刺,不治身亡,余家三子将护送他遗体回京。」余玄礼的话好似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右手捂在胸口处,似抑制着心口的疼痛。
「余副总兵果然无愧于天地,更不负君恩。」严之涣抬手一拱:「我便静待余副总兵的好消息了。」
无愧于天地?不负君恩?余玄礼大笑,神色癫狂,想他这一生,当年因长兄的一句话,为了成国公府而负了阿姈,如今又因成国公府而负了长兄,世事循环,有因有果,他这一生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余玄礼这番癫狂大笑,惊动了守卫,更惊动了两个弟弟,余三郎面有惊疑的望着余玄礼,失声道:「二哥。」
余玄礼看向余三郎,眉目之间满是沉痛,他扯了扯嘴角:「老三,二哥要对不起大哥了。」
余三郎心下一个「咯噔」,屏退了身后的守卫,握住余玄礼的手臂道:「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眼中的余玄礼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何曾这般失态过,又怎会有这样沉痛黯然的神情。
余玄礼神色似哭似笑,拍了拍余三郎的手臂,又看了同样惊疑不定的余五郎,说道:「老三,老五,你们听我说,后日我们三兄弟启程送大哥进京。」
怎么送?余三郎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可看见余玄礼眼底的冷意,他忍不住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二哥,大哥怎么可能会随我们进京。」
余玄礼知道自己三弟在自欺欺人,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如此,只可惜,这世上最为难得的就是糊涂人,若能一世糊涂倒也是一件幸事。
「大哥明日遇刺,不治身亡,你我兄弟则扶棺进京,至此不在踏足蜀地一步。」余玄礼苦笑一声,突然想起了他对阿姈的承诺,如今是不是已算他兑现的诺言,等他们回京以后,武威军只怕就将归于长乐郡王手中,如此,也算为阿姈所用了。
「二哥。」余三郎和余五郎同时惊呼出声,不敢相信余玄礼会作出这样的决断来,手刃亲兄,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情,一但动了手就没有了回头路,一击不成便在没有挽回的余地,而一旦事成,又该如何面对老母,面对长嫂与子侄。
余玄礼双目一阖,深呼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目光之余一片冷色:「算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长嫂与子侄,可余家不能随着大哥的野心而颠覆英烈之名,况且……」余玄礼声音渐渐低了来:「圣人已容不下大哥了,经此之后,余家子弟三十年不得掌兵,希望如此能保得余家满门安泰无忧。」
京城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裴蓁懒洋洋的斜卧在窗边的美人塌上,赤着双足,有意无意的把一双小脚缩进软被中,满头青丝挽成了一个云顶髻,用一支白玉嵌翠碧玺花簪固定住,神色慵懒的拨弄着腕间似一汪清泉般透彻的白玉镯子。
碧萝从屋外进来,一边呵着气,一边搓着手,因怕身上的凉气过到裴蓁身上,也不敢近身上前,只离着一段距离轻声道:「王妃,兴庆宫的魏总管来了。」
裴蓁掩手打了个哈气,原本慵懒的眼眸一眯,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下颚一扬:「还不请进来。」
碧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请了魏保进来,魏保进了屋也是离了一段距离给裴蓁见了礼,然后接过了红桥手上的汤婆子揣在怀中暖着身子,捂了一会手,之后才近身上前。
裴蓁指了一个粉彩开窗花鸟纹绣墩让他坐下,又吩咐红絮去倒一碗热乎乎的甜汤来,之后才细声细气的开了口:「魏公公可是稀客呀!这长乐郡王府你怕是还没来过吧!」
「哎呦!您就别拿奴才打趣了。」魏保摆着手,笑道:「奴才什么身份,若没有令哪里能随意出宫。」
魏保接过红絮递过来的甜汤,道了一声谢,之后喝了几口暖了暖胃,口中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之后说道:「娘娘让奴才出宫,是有一件事要和您说。」
裴蓁秀眉轻挑,这些日子京城风平浪静的,若说有事,也就是皇太孙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除此之外,她也不曾听说了什么。
魏保见裴蓁挑眉,也没有立即回话,反倒是看了下四周,其意不言而喻,接下来的话是需避人耳目了。
裴蓁手指一弹,红絮几个便退了下去,她支起了身子,随手扯过一个引枕垫在了腰后,之后又掩手打了一个哈欠,眼里含了泪花。
「您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可真若,您可别嫌麻烦,还是赶紧请太医来瞧瞧得好。」魏保关切的望着裴蓁,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