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杜银宝跑着看,看已然气到边缘的自家大姊,怎麽也想不明白,前几日还奄奄一息的她怎麽突然就有这般无穷的气力,不由地耷拉下脸,求道:「大姊,你别打我。」

「你的馒头和你的花生呢?」杜秋娘手一摊,问道:「前几日是谁在我床头哭着说,要把藏的好东西都给我的,谁还说都听我的话的?不过几日,你就造反了?」

这皮猴杜银宝,看她晕在床上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好些的话,见她醒了,第一时间不是上前慰问,而是撒了丫子便去了自个儿屋里,将藏好的好吃的一气儿全给吃进肚子里,等她发现时,他已经将嘴塞得满满的,插腰得意的样子哟,杜秋娘想来就觉得好笑。

这皮猴子……杜秋娘颇有些宠溺的无奈,当初娘生他时难产走了,特意叮嘱秋娘要好生照顾他,她便尽了心去宠他,可这倒好,养成的这顽皮的性子。

「大姊,你别追我,我肚子……肚子疼……」

她不过发了一会神,杜银宝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大姊,我肚子疼……」

杜秋娘一把丢了笤帚上前扶起他,道:「你这是怎麽了?」片刻後她又是好笑地戳了戳杜银宝的头道:「那馒头都隔了几个夜了,你一气儿全吃下去,不闹肚子才怪!叫你爱吃独食!」

杜银宝眼睛忽闪忽闪地,可怜兮兮的样子,杜秋娘仰天长叹,杜银宝这个冤家,终是不忍心,拎着他去了村头林大夫家。

「林大夫!」杜秋娘提了声在他门外一喊,从屋子里走出个儒雅的中年人。

林大夫十年前从外乡到安平村住下,为人那是极好的,那年杜银宝刚出生,弱得跟只小老鼠似的,是林大夫费了心力将他养回来,只是这样好的人,却一直不曾娶妻,这事儿成了平安村的一个谜题。

给杜银宝吃了些药,林源修随手抓了把豆子给杜银宝,杜银宝瞬间忘了疼,抓着豆子便在门边坐着边玩边吃。

杜秋娘感激道:「林大夫,真是谢谢你。」

林源修摆了摆手道:「谢什麽。」他停了一停,又问,「听说你前几日醒来之後将苏寡妇吓走了?真被上身了不成?」

杜秋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她想敲诈我爹,我就吓唬了她。」

「你个鬼丫头。」林源修眼睛弯了弯,嘴里虽是这麽说,却极为认同杜秋娘的做法,「那个苏寡妇,装神弄鬼,也该受点教训。」

正说着话呢,门口的杜银宝跳起来嚷嚷道:「大姊、大姊,村头的胆小鬼范长安来了!」

杜秋娘转了身去看,果真见范长安站在门外,被杜银宝指着说是胆小鬼,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发火,对着林源修作揖,彬彬有礼道:「林大夫,我来给我祖母取药。」

「嗯,药早就给你备好了。」林源修笑笑,范长安已经绕开杜银宝,进了门拿了药,又径直要出去。

谁知道还没走出去,身後的杜银宝已经嚷起来,「长安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打雷,半夜起来遇妖怪,四个脑袋三条腿,奶奶听了哈哈笑,带着长安去抓鬼,一下碰到衣服架,帽子掉了一大堆!」

范长安脸一沉,回了身见杜银宝压了鼻尖吐舌头、扮鬼脸,他抬了眼又看杜秋娘,见她一脸错愕,不由地锁了眉,冲杜银宝扬了扬拳头,道:「不许唱,再唱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怕呢!」杜银宝又做鬼脸,心道,每回有人冲着他唱这些,他都是这麽威胁人,可终究,他也从未动过手。

「范老太太病重了。」林源修低声嘟囔了句。

杜秋娘眼见着他要走远了,上前扣起手指敲了下杜银宝的头,怒道:「你怎麽跟你长安大哥说话的,一点礼数都不懂,瞎唱!」杜秋娘说完,拔脚便去寻范长安。

杜银宝平白被敲,瘪着嘴委屈道:「大姊,这歌还是你教我的呢!」

「范长安,范长安。」

范长安远远便听到背後有人在喊他,他一回头,便见杜秋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略略蹙了眉,只当没听见,脚下却是加紧快走了两步。

「范长安!」杜秋娘拔高了声音,果真见前头的人停了停,她才紧了两步冲到范长安的前头,喘了口气道:「范长安,我五弟年纪小不懂事儿,话说得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杜秋娘原也以为自己的语气够诚恳,谁知范长安闻言,不过略略抬了眉惊讶了一番,脚步却往後退了一步,狐疑道:「杜秋娘,你要干嘛?」

「我没干嘛,我就是来同你道歉的。」杜秋娘解释道。

范长安又退了一步,「道歉?杜秋娘……」范长安停了停,提了手想摸摸杜秋娘的额头,转而一想,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收回了手,低声道:「杜秋娘,他们说你落了水,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要嘛,你还是……你还是去林大夫那再开两服药吃吃吧。」

「你……」哪里平白就咒人家发烧吃药的,杜秋娘吞回一口气,可看范长安的样子,说得却那麽诚恳,这个愣书生……

杜秋娘只得陪了个笑脸,道:「我没发烧,我就是来替我五弟道个歉。」

「不要你道歉,你让你五弟别再唱那个歌就成。」范长安沉吟了片刻,提了药道:「我要给我祖母煎药去了,你别跟着我,」他又追了一句,「杜秋娘,今儿你别再耍我玩了,我真有正经事。」

范长安的眼睛啪嗒啪嗒,兀自又点了头,彷如杜秋娘是猛虎一般,又往後退了一步,往杜秋娘的身後瞅了瞅,想跑。

杜秋娘无言了,范长安,一如前世,怕她、厌她。

范长安五岁时到安平村,当时全村就他一个是外来的孩子,杜秋娘又是村里的孩子头,当时见着范长安生得白白净净,说话又斯斯文文全然不像农家的孩子般野,杜秋娘便带着一帮孩子成天地逗他玩儿。

杜秋娘发誓,当时她真是觉得范长安是村里顶顶好看的孩子,才想着法子逗他,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可实际上,後果似乎超出了她的想像。

十年前她偶然替范长安编的那个儿歌,竟在安平村传唱至今,连杜银宝都朗朗上口,可怜的范长安啊,她到底对他做了什麽?

杜秋娘眼见着范长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在夏日的阳光下晶莹透亮,她拿了袖里藏的手绢想要替他擦擦,谁知道范长安又退了一步。

杜秋娘无奈,只得将手绢塞到范长安的手里,道:「范长安,你回去替我问范老太太好,还有,这几日林大夫大约不在家,晚上如果你要找邻村的郝大夫,你别去邻村找,你去咱们村长家找,可千万记得,别背着范老太太四处跑,晚上湿冷,老太太受不得颠簸!」

范长安狐疑地看了一眼杜秋娘,不明白她说的是什麽,却仍是将她的话记在心上,低声说了句,「哦。」

杜秋娘见着他走远,脸色方才渐渐沉了下来。

当年只怪她年纪小,总带着人欺负范长安,等到她想去跟范长安道歉时,却怎麽也拉不下脸来,到後来,范老太太病重,范长安急着去寻大夫,寻了林大夫却不在家,他一着急,瓢泼大雨下背着范老太太去邻村寻郝大夫,最终人也没寻着,老太太却死在了路上。

後来,她便再没有范长安的消息,至死都未再见,可这歉意却一直搁在心上,搁了好些年,如今,她总算逮着机会可以弥补一下了。

回了身,杜银宝吃着豆子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她冲他招了招手,杜银宝挪着小短腿欢快地跑了过来,挨在她身边道:「大姊,你不是一向讨厌范长安吗?」

「不许胡说。」杜秋娘斥道:「范长安是咱们安平村最有学问的书生,你若是有半分像他,我便高兴了。」

「姊姊才胡说!」杜银宝撇了撇嘴道:「咱们安平村最有学问的人明明是张元宝!大家都这麽说,张元宝就是在长平镇,那也是顶顶有名的人。」

一听杜银宝提起这人的名字,杜秋娘一股火气提上来,是了,这个畜生,她重生之後,都忘记了这个畜生。

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在杀鸡,提了刀便往鸡脖子上一刀下去,鸡高叫了一声,手脚却不停抽搐着,那血沿着脖子,一滴滴落入碗里,一片血红。

杜秋娘眼神落在那鸡身上,片刻後,只觉得胃里有一股翻滚,她再也禁不住,「哇」地一口便蹲在路边乾呕,停也停不住。

白花花的肉体交缠,喷涌而出的热腾腾的鲜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似乎想起了她最後见到的那幕。

是的,杜秋娘诚然恨极了张元宝和那淫妇,可她本性善良,上辈子动刀,她已经是冲昏了头脑,这会想起来,杜秋娘只觉得一股作呕,不愿想起。

张元宝,我只愿此生不同你有任何交缠,死生不复相见。

杜秋娘样貌好看,可此刻的笑容却十分骇人,杀气里透着股失魂落魄,一旁的杜银宝傻了眼,慌忙地去请了方才杀鸡的春花婶来救他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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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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