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蔚然一心只想着京城日子舒适,脱口问孟悠然道:「悠然,你屋子里那个青铜摆件儿样子有趣,是从哪里得的?」
孟悠然摇头道:「哪里记得,不过是一个摆件儿。」
孟蔚然见她毫不在意,显见得这摆件儿在她不过是平常,心中又妒又恨,冷笑道:「可是比起悦然姊姊屋子里的紫玉摆件儿就差太多了。」
孟悠然闲闲道:「那是自然,大姊姊是嫡长女,谁也越不过她去。」
孟蔚然怪声道:「悦然姊姊的嫁妆真是十里红妆,你到时候也是比不了的。」
孟贇本是笑着听两个小女孩言来语去的,至此皱起眉头来,小女孩谈论嫁妆是哪家的道理?
孟悠然笑道:「广东人有句俗话,好崽不论爷田地,好女不论嫁时衣,只要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嫁妆多少无关紧要。」
顾氏一脸慈爱,笑着对孟贇道:「听听两个丫头这话说的,真真还是个孩子。」
孟贇本有些不快,听了妻子的话却想到孟蔚然年纪尚稚,情有可原,不由缓和下来,点头道:「都是些孩子话。」
顾氏爱怜地抚慰怀中的孟蔚然,叹道:「刚生下来时跟个小猫似的,一眨眼都长这麽大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阁了,唉,想想还真是舍不得。」
孟蔚然羞红了脸,嗔怪道:「娘说些什麽?这是女孩儿家该听的话吗?」
孟正宽在旁笑道:「小妹也是,自己娘们儿有什麽不能说的?正经的,娘又没说错。」
孟悠然笑咪咪地道:「是啊,蔚姊姊,自己家里人有什麽,至亲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悠然偎依在孟贇怀中,觉得十分安适。
说来好笑,孟悠然刚穿来时因是成年人的灵魂,很不习惯被大人搂搂抱抱,无奈黄馨缠人功夫一流,孟悠然实在逃不脱黄馨的魔掌;即使侥幸能逃开黄馨,下一刻可能又落入孟赉怀中,久而久之孟悠然也就认命了,就做个听话的乖小孩吧,反正逃也逃不脱。
只是时间久了,孟悠然的举止越来越像小孩,也越来越陶醉於做小孩,成年人做错事是要负责任的,小孩子做错事只要含上两眼泪,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什麽样的错也盖过去了,还是做小孩子占便宜呀。
所以,顾氏说她和孟蔚然孩子气,孟悠然一点儿也不反感,只是顾氏马上提到长大、出阁,孟悠然心中警觉起来。
听孟贇话中的意思倒是非常磊落的表明,来之前本打算留在京中,如今看看形势难以升迁,就打算回山县了;顾氏呢,她会否和孟贇一样,这般容易便回去?她方才提及孟蔚然,她在替孟蔚然打算些什麽?
顾氏怀抱孟蔚然,悠悠道:「看看你悦然姊姊,自幼受父母兄长宠爱,长大後许了长兴侯世子,过门就是世子夫人,将来更会是一品侯夫人,我的儿,你的终身却还不知要着落在哪里,还有五侄女人才这般好,将来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得了去呢。」
孟贇温和地对妻子道:「两个丫头还小呢,跟孩子们说这些做什麽。」
顾氏脸上有些愧意,「看我,到底上了年纪了,就爱胡说,唉,我不过是看到悦姐儿这般风光,想到咱家蔚儿罢了。都是孟家女儿,咱家蔚儿可是和悦姐儿比不了,怪对不起孩子的,悦姐儿那嫁妆单子都把我看傻了,咱们就是倾家荡产,连悦姐儿一分半分的嫁妆也凑不出来。」
孟贇听了顾氏的话,心中酸楚,强笑道:「悦姐儿嫁得好,嫁妆自然要丰厚些。」
顾氏眼圈一红,「都是孟家女儿,蔚儿和悦姐儿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孟贇疼爱幼女,闻言很是不受用,孟悠然分明觉得孟贇身子绷紧,显然顾氏的话令他心有触动。
其实孟悠然倒挺理解孟贇的,他和孟赉是同胞兄弟,长大後的际遇却是天差地远,以至於儿女的待遇悬殊甚巨,孟贇看到弟弟的女儿富贵显要,自己的女儿却还前途未卜,两相比较,难免生出不平之心,顾氏看来对孟贇了解颇深,知道如何引导他。
只是孟悠然不明白顾氏为什麽当着自己面说些,她暗地里劝说孟贇不是更好?何必当着二房人的面鸣这些不平?
又或许自己想要试探大房的底细,而顾氏也想要试探二房的底细?孟悠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只是自己在二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呀。
孟悠然一脸不解的表情,道:「是啊,大姊姊是孟家女儿,蔚姊姊也是孟家女儿,为什麽两人会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她们两个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啊,没有啊,大伯伯和父亲是亲兄弟呢。」
孟悠然做出苦苦思索的性子,「若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大姊姊有个做侯爷的舅舅吧?听说钟侯爷给大姊姊添妆添的是庄子和铺子,真是大手笔。」
顾氏引导孟贇这老实人的无非就是说:你看你和孟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凭什麽孟赉的闺女际遇好,你的闺女际遇不好,让孟贇生出不平之心;不平则鸣,孟贇总要为自己闺女争取些利益出来,孟贇如果开口要求些什麽,孟赉这做弟弟的便不好回绝。
孟悠然不好去指出孟赉和孟贇的不同,一个是探花出身的从三品大员,一个是举人出身的从七品县令,相差很远的好不好?孟悠然只指出一点:孟悦然的舅舅是吉安侯,位高权重,孟悦然的舅舅疼爱外甥女,添妆丰厚。
孟蔚然要和孟悦然比,好啊,你也有舅舅,你舅舅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嫁妆找你舅舅要去。
孟贇许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听了顾氏的话他紧绷起来,听了孟悠然的话却好像又放松了,是觉着孟悠然的话有理?
其实顾氏的态度不是决定性的,这是个男权社会,男人是一家之主,他的意见才是最终意见,只是孟贇老实,顾氏有心计,顾氏驾驭孟贇怕是早已驾轻就熟了。
孟悠然真想叹气,孟赉是个有才气、有分寸的人,怎麽他的同胞兄长却是这样?
孟悠然想起前生不知听哪个不着调的同事说起过,生老大的时候父母没经验,所以老大通常没有後来的孩子聪明,难不成这胡说八道还真是有些道理?
顾氏感慨道:「有个好娘家真是大不相同,有吉安侯府这样的娘家,二弟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低头看着孟蔚然,垂下泪来,「我的儿,可怜你没个有能为的娘家,怕我儿将来要吃苦了。」
孟贇神色暗然,孟正宽却说道:「娘说哪里话,现放着父亲是朝廷命官,哪会让小妹吃苦?莫说父亲不许,即便是我这做兄长的也要奋发图强,谋个出身,将来总要护着娘和小妹才好。」
顾氏眼中含泪,边哭边笑道:「那敢情好,娘就等着宽哥儿将来孝顺娘,照顾蔚儿了,只是我儿,你要谋个出身又谈何容易,在山县那偏远地方连个好先生都请不着,耽误我儿了。」
孟蔚然皱眉道:「不是说孙先生极好,名满天下?请孙先生教不就行了。」
顾氏忙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孙先生收学生出名的挑剔,他同时只教一两个学生,现已收了三个,再不能多了。」眼睛却望着孟悠然。
孟贇也望着怀中的孟悠然,他比孟赉只大两三岁,却像比孟赉老了十岁都不止,不知怎的,孟贇的目光让孟悠然心中有些酸楚,也许这是血缘的力量?
孟悠然不忍让孟贇这老实人失望,笑咪咪道:「我回去跟父亲说,让父亲设法便是。」
这真是顺水人情,就算孟悠然不说,孟赉也必是在筹画此事。
孟悠然估计着,孟赉要嘛设法把孟正宽送到国子监,要嘛设法求孙先生收下孟正宽,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很不容易,孟赉想必是没有把握,还没有跟孟贇夫妇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