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常山公主府。
大公子邓寒玉的妻子李氏面色凝重地走进正房,摒退众人跟常山长公主汇报,「那名舞女是宁伯爷送给二弟的,说是色艺俱佳,若在赏梅会上歌舞助兴,定能令宾客尽欢。」
常山公主府每逢冬季必办赏梅会,遍邀名门姝媛,以为一日之欢,赏梅会上常有歌舞助兴。
「你想清楚了,那名舞女确是和平北侯夫人甚为相像?」常山公主沉声问道。
「确定无疑。」李氏恭敬回道:「宴请平北侯那晚,我在回廊上遇见过那舞女,初看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浓妆艳抹,若不是神情轻浮,几乎以为是平北侯夫人。」
後来平北侯像见了鬼似的盯了那舞女半天,开口要了回去。
「你怎不早说?」常山公主拍案怒喝。
想想真是害怕,下月便是赏梅会了,若是赏梅会上这舞女出场,看台上的平北侯夫人该是何等尴尬?自己这从不得罪人的常山公主府便一举惹翻了平北侯府、孟家!
平北侯固然是皇帝亲信,位高权重,不好招惹;孟家这些文人也是极难缠,孟赉为了大女儿,能使出全身力气弹劾长兴侯府,为了小女儿他又会做什麽?
平白无故地结仇家,真是可恨可恼。
常山公主咬牙切齿恨恨道:「去查,查清楚你二弟是怎麽要了这舞女来家的?」若是老二开口要的还罢了,若是宁伯爷给的,哼,这宁家是想欺到本公主头上来了吗?
「是。」李氏恭谨地应了,又安慰常山公主道:「母亲,幸亏咱们是积德人家,大爷凑巧要求平北侯办件事,硬拉了来家吃酒,又命歌舞助兴,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常山公主露出欣慰的笑容,夸道:「老大和你都是能干的。」倒是老二平日看着精明,做事却这般没轻没重。
李氏得了婆婆的夸奖,谦虚了几句方退了出来。
这日,常山公主次子邓寒雪「偶遇」张并,状作不经意提及,「兄台前些时日带走的舞女可还合心意?说来惭愧,这舞女是宁伯爷所赠,弟因是推不过,只草草带回府,竟是没仔细看过她生得如何,也不知能不能配得上服侍兄台?」
张并沉默半晌,缓缓道:「足感盛情。」
邓寒雪满面笑容谦虚几句便告辞了,长长出了口气,急急回府报信去了。
「宁伯爷?」孟家父女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心下都觉匪夷所思。
不过是提过亲被拒了,竟费这麽大心思?就算让孟悠然在全京城的贵妇面前出丑,也不代表张并会休妻,也不代表张并会娶宁家的女儿,宁家此举足以和常山公主府结仇,足以和平北侯府、孟家结仇,宁家若有意如此,是疯了不成?
「这些外戚人家最是难缠。」孟赉皱眉道。
若要认真对付他们不难,可他们背後的皇子公主便被得罪了。
「我还想得很复杂,以为是朝中的阴谋。」孟悠然下气地说道:「不想让爹入阁,不想让夫君掌兵权,谁知竟是想嫁女儿过来。」真没意思。
「弹劾宁家的奏摺雪片一般,也不抵什麽用。」张并回忆着,皇帝很生气,但还是维护宁家、保护宁家,只命宁二公子退回田地并无处罚。
「文的不行,来武的。」最後下了结论。
孟悠然刚刚拍手叫好,便被孟赉喝住,把夫妻二人训了一通且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孟悠然吐吐舌头,「那爹想办法吧,我们不管了。」
张并则客气多了,「爹拿主意吧,我们听爹的。」
孟赉回到东四胡同,一边看孟正宇的功课,一边还在想对策。
「为了嫁给你出这馊点子。」孟悠然很是气愤,「这麽缺德的人就该……」举手作砍人状,杀气腾腾。
「极该!」张并附和妻子。
「你都娶过妻子了,怎麽还想嫁女儿给你?这人什麽脑子?」躺到被窝里,孟悠然还在发牢骚。
「没脑子的蠢货才这样。」张并也郁闷,好好地成了亲,妻子怀了身孕,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偏遇上宁家这无耻不要脸的,「乖,不想这些了,哥哥给你讲故事。」
没脑子的蠢货真还不只宁家,京城一处宅邸中,一对兄妹正在争吵。
「你守孝这三年,父亲和母亲都担心你吃不了乡下的苦,一车一车给你送了多少东西过去,怎麽便是不疼你了?」张锦不耐烦地叫道。
这个小妹从小麻烦最多,自从三年前她公公去世回乡丁忧,好容易清净了这三年,这不,才回来就开始闹,说爹娘不疼她。
「不疼我!若是真疼我,怎麽我来信说的事,父亲、母亲一件也不给办。」张镜叫得比张锦更大声。
「你说的事怎麽办啊,你闺女有了克夫的名声,想说门好亲当然难了,父亲、母亲也在想法子呢,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张锦深觉自己这妹妹从小不讲理,越大越不讲理。
唐婉儿十三岁议定了锦乡侯次子,来年未婚夫便生病死了;十五岁议定虞侍郎幼子,当年未婚夫病死,这往後没人敢跟唐婉儿姑娘议亲。
「我不管!」张镜任性地叫道:「我家婉儿快十九了,如何能再等?父亲、母亲若是没有好人家,婉儿便嫁给她表哥好了。」
张锦呵呵笑道:「这可不巧,她的表哥全都成亲了。」你闺女总不能做妾吧?
「成亲了又怎样?休妻就行。」张镜这轻飘飘的口吻把张锦给惊到了。
「她的表哥们,我想想都是娶的什麽人?谁的娘家最不济?想到了。」张镜眼前一亮,「张并的媳妇身分最差,居然是个婢生女,休了,娶我婉儿!」
张锦用奇怪的眼光盯了张镜一会儿,慢吞吞说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麽着?」
这日,孟悠然正跟黄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看黄馨乐滋滋做着一个小孩儿肚兜,忽听得丫头来报,「四爷家的大少夫人和她娘家弟妹凑巧路过,来看望夫人。」
孟悠然呆了一呆,四爷家的大少夫人,那便是张惟恕的妻子小武氏了,她的娘家弟妹不就是张甜心的小姑子安宁吗?
小武氏跟张惟恕一样,忠厚老实,她的娘家弟弟听说很是古板,那倒是正好,跟安宁小姐正是天生一对。
张钊和张惟恕一向待张并亲厚,小武氏来看自己不稀奇,安宁小姐却是不大看得起自己的,来此做甚?
孟悠然嘱咐黄馨,「娘先自己坐会儿,我去去就来。」随後带着莫陶、绿漪到了会客厅。
厅内坐着三名贵妇,二十三四岁左右年纪,面容敦厚、略显丰满的女子是小武氏,她绾着朝月髻,髻上插只普普通通的金钗,草果绿色织锦缎长袄、素色长裙,打扮得中规中矩,毫无出色之处。
小武氏身旁坐着位十八九岁的少妇,规整的圆髻、藏青褙子……竟还是藏青褙子!孟悠然想起初见安宁小姐时的情形,佩服得要死,试问哪个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小媳妇,肯这麽十年如一日的穿同色同款式的衣服?
在这二人上首还坐着一位贵妇,三十多岁年纪,大红宫花缎薄棉袄,满绣折枝牡丹花卉,下着宽幅墨绿长裙,头上挽着飞仙髻,髻上插一支五彩琉璃发钗,流光溢彩、十分美观,五官不算秀美,眉飞入髻,眼神凌厉非常。
也不预约就这麽上门了,还带上小姑子,还带上不认识的陌生人,小武氏这是怎麽了?她平时不是这麽不着调的人啊。
孟悠然纳着闷,打量小武氏,只见她强笑着起身见礼,笑得十分勉强,笑得简直是皮笑肉不笑。
从前见面,小武氏称呼孟悠然是五妹妹,或跟着张惟恕、张甜心一起叫阿悠,孟悠然婚後也叫过嫂嫂,今日她的称呼则是夫人。
「夫人,我来得冒昧,请您不要见怪。」小武氏一脸奇怪的笑容说道。
孟悠然何等机灵,原本是叫过小武氏姐姐,或称呼她闺名阿璿,这时也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叫起八少夫人,张惟恕在魏国公府排行第八。
小武氏一脸「我是被迫的,阿悠别怪我」的模样,那定是来者不善了,也不知上首这中年贵妇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