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外面有小丫头禀报,「刘妈妈来了。」

中年贵妇,孟家二房太太钟氏神色间有一丝疲倦,听到小丫头的禀报,打起精神坐起来,吩咐捶腿的小丫头出去,让刘妈妈进来。

一个白净皮肤的仆妇走进来,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的精明,一身的干练,是钟氏奶妈的女儿,打小服侍钟氏,是钟氏手下第一得力之人。

钟氏抬手制止刘妈妈行礼,指指下手边的椅子,「阿玉,坐下来说话。」

刘妈妈也不多客气,在椅子上坐了,自己拿茶壶倒了茶,抿了几口,然後开始汇报工作,「老爷的书房已是收拾好了,黄姨娘的院子按丁姨娘的例,五姑娘的院子按三姑娘、四姑娘的例也收拾好了;今儿又全部看过一遍,该有的全都有,大少爷、二少爷使小厮顺才回来,说老爷一切都好,今晚和老爷在客栈住一夜,明儿中午晌能到家。」

钟氏点头,道:「你做得很好。」想到明日丈夫和儿子一起回来,眉眼间都是喜悦,微笑道:「爷儿仨有日子没见了,老爷见了两个儿子,指不定怎麽高兴呢。」

刘妈妈赶忙凑趣,「是呢,谁不知道咱们老爷最疼两位少爷。」

钟氏淡笑,「只有这两个亲生的儿子,不疼他们疼谁?」提都不提过继给三房的孟正宇。

钟氏自幼受母亲兄姊宠爱,娇生惯养,少女时天真单纯、不通世事,成亲後公婆在泰安,小两口在京城,平日上没有公婆管束,下没有妯娌聒絮,夫妻相得,妆奁丰厚,仆妇管事多是侯府家生子,使得顺手,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直到孟贲突然病逝,闹起过继风波,她才开始有烦恼。

却还是有一个强势的娘家,护短的吉安侯太夫人在,孟老太太和胡氏逼着要过继次子,吉安侯太夫人使出张天师,把孟正宪接到外家去,吃穿用度和亲孙子一样,对外孙教养得十分用心。

孟老太太把丁凌塞过来,吉安侯太夫人心忧小女儿从没经历妻妾纷争,心思单纯、性情散漫,唯恐她被妾室暗算,於是四处打听,终是请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到女儿身边充当教官兼谋士,一应宅斗经验,能教就教,不能教就替她出手,保女儿少吃亏;丁凌生下孩子後,孟老太太和胡氏离开泰安老家到京城为丁凌撑腰,钟氏处处受制,吉安侯太夫人先是在家生子里挑了长相清秀、全家都老实巴交的杜晴,接下来又从外面买下绝色柔弱的黄馨,有了这两个女人,三对一变成三对三,钟氏不致落败。

孟赉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京城可算不上人物,孟家大姑娘第一次议亲时选定的青州陈氏还算得上门当户对;未婚夫病逝後再择婿,按孟大姑娘的家世身分,和长兴侯世子并不般配。

长兴侯府在京城不属於最有权势的侯府,这一任的长兴侯从小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习文偏又没取得功名,没领实差,长兴侯府未免有些门庭冷落,但毕竟是开国功勳,历任长兴侯在军中颇有威望,族中人才辈出,在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六部任职的族人颇不少,虽是四品、五品左右的品级,却也是枝繁叶茂、根基深厚的家族,两相比较,孟家明显家世单薄些;况且长兴侯世子性情忠厚、作战勇猛,颇有乃祖遗风,是大有前途的人物,完全配得上京城这些名门贵女。

长兴侯夫人为自己儿子看上的本来是吉安侯嫡女,偏吉安侯唯一嫡女许了韩国公府四爷,後来不知什麽缘故,竟是登门亲自求娶孟大姑娘。

刘妈妈瞅瞅钟氏,太太虽然人到中年,已是四个孩子的娘,却依旧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比做闺女时强些也有限,想要说些什麽,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来,算了,太太命好,有太夫人呢,万事都有人作主。

太夫人一辈子要强,长子钟元、次子钟亨、长女钟利自小管束严厉,钟元、钟亨在军中效力各是一方大员,钟利嫁入成国公府,侍奉公婆、管理家务,照顾小叔妯娌,照应族人,交往公侯夫人,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唯到了幼女钟贞,宠溺至深,养成了天真的性子。

到幼女长大成人不通世事,太夫人也颇有些後悔,深觉太过娇惯,却是性子已经养成难再改,只好精心择了夫婿,出身世家大族旁支,家风清正、人物俊秀、仕途光明的孟赉,又厚厚地陪送,当年钟贞的嫁妆单子足有长长的三页,不只家俱餐具精美,衣服首饰无数,更有不少庄子、铺子,古玩字画,连疼爱小姑的吉安侯夫人看到嫁妆单子的时候眼睛也抽了几抽,她疼小姑是真的,疼银子也是真的。

「陈管事带回来的物件儿都收好了?」钟氏问道。

孟赉自己乘船徐徐回京,却打发陈管事带了在广州历年积存的宦囊提前出发,前几日已回到孟家。

刘妈妈笑容满面地回道:「都收好了,哎哟哟,要说老爷真是疼爱大姑娘,单是给大姑娘添妆的物件儿就装了满满两大车,我已细细收好了,老爷给的都是好东西,大姑娘看了抿着小嘴儿笑呢。」

钟氏笑得眼睛弯弯的,「悦儿的嫁妆单子又要改了。」女儿的嫁妆越丰厚,到婆家越有面子。

孟大姑娘的嫁妆单子先是孟老太太拟好的,薄薄的一页,钟氏一句不言语,打开自己的小库房给女儿加上了长长的一页,再加上吉安侯府、成国公府送来的添妆,孟大姑娘的嫁妆已经很像样子了。

孟赉一向任京官,钟氏已经习惯了孟赉微薄的俸禄,没想到丈夫会有这麽一笔丰厚的嫁妆送回来,真是意外之喜。

「老爷给大姑娘的,名贵的料子真是不少,倭缎、羽纱、蜀锦、栖霞纱、软烟罗都有,要说这些倒也罢了,还有极好的皮子,猞猁、紫羔、狐裘、雪熊,这些北地的东西,难为老爷在南方怎麽找来的!」刘妈妈啧啧称叹。

「这有什麽,王逸少的姨母帖,鹿门居士的珊瑚笔架图,才是难得的。」钟氏矜持地笑,书香门第的姑娘嫁妆里自是少不了高雅的古玩字画。

「瞧老爷细心的,连大姑娘赏人用的荷包都备了,一百个粤绣的荷包,里面装的金裸子、银裸子都是南方的精巧模样。」刘妈妈是真心夸赞,这做父亲的,能这麽细心的可不多!

钟氏却敛了笑容,沉吟片刻,「说起来这个我倒想起来,去年宣哥儿从广州回来,带回来的东西又别致又新奇,人人都有合意的,给悦儿的龙凤褂裙尤其华美,你没看三房那位,眼睛都绿了!宣哥儿说是五丫头打点的,我也没太留意,这麽看,在这细心上头,和上次宣哥儿带回来的倒是相似。」

刘妈妈凝神想了想,试探地问:「太太是觉着,这荷包是五姑娘给准备的?」

「也不一定,不过老爷对於琐事向来是不理的。」钟氏当然熟悉自己的丈夫。

「要说这五姑娘,打小爱跟在大姑娘身边,小尾巴似的,大姑娘也疼她,凡事都照应她。」刘妈妈回忆着。

「可不只呢,五丫头不只跟着悦儿,也爱跟着老爷,见了老爷就要抱,偏老爷也喜欢她。」钟氏不由皱起眉头,她对孟悠然这个庶女没什麽恶意也没什麽好意,基本上是无视的态度,可是她亲生的小女儿欣然小姑娘和孟悠然只差了两个多月,同样的幼女,孟赉更喜欢会撒娇、爱缠人的孟悠然,这还是让钟氏心里很不舒服的。

「要说咱们大姑娘,真真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的姑娘,孝敬长辈、友爱弟妹,对庶出的妹妹都这麽好。」刘妈妈看钟氏脸色不好,赶忙称赞起大姑娘来。

钟氏果然脸色变好,笑起来,「不是我夸口,满京城也找不出像我家悦儿这样贤慧的女孩儿,竟是一点不好的地方都没有。」笑了一会儿,脸色又沉下来,她心肝肉一般的女儿,当初竟被那老太婆逼着守望门寡!虽然没有得逞,也不可能得逞,却是生了多少烦恼,实实气她不过!

算了,眼下先让女儿顺利出嫁,以後再算这笔帐,丈夫一向是孝子,为这事也是凉透了心,等丈夫回来再细细合计,不能让女儿白白受了这委屈!

「老太太那边怎麽样了?」钟氏慢慢的问道。

「老太太已是安歇了,明日老爷就要回来,老太太定是高兴的。」刘妈妈知她婆媳一向不和,小心地答道。

娇生惯养的这位从来都是把喜怒哀乐放脸上的,可是太太啊,不管和婆婆如何不对付,您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啊,这孝字能压得死人的。

钟氏讽刺地一笑,高兴?婆婆自然高兴,她儿子要回来了,对她千依百顺的儿子要回来了,她作威作福的日子也要跟着回来了。

「三房有什麽动静?」钟氏问道,对三房太太胡氏她一向恨得咬牙切齿,无他,胡氏是她一切痛苦的来源。

「三房的怡大姑娘还是整日做针线,不串门子、不讲是非;宇哥儿用功读书,三太太这几日也消停得很。」刘妈妈一一汇报。

「盯紧三房的人,悦儿出阁前不能出什麽么蛾子。」钟氏对三房总不放心,再怎麽天真,亏吃得多了也要起戒心的。

「太太放心,我省的。」刘妈妈郑重答应,两人又说了些琐事,刘妈妈服侍钟氏睡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春天的夜有点凉,钟氏睡得不太安稳。

对於钟贞来讲,一生中最伟大的事业,无非是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她最伟大的事业是被三房破坏的,对三房她充满了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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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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