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了一会儿,苏菀跑进来,抱着绮罗直哭。
冬非连忙把偏殿的门关上。
绮罗安抚地拍着苏菀的背,用目光询问冬非。
冬非小声道:「太子要娶靖国公府大公子的前妻为良媛,听说已经有了身孕。」
绮罗惊讶得抬手捂住嘴巴。
苏菀哭得更大声了,「他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我要回家,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他爱娶谁便娶谁!」
「太子妃,苏菀,你听我说!」绮罗按着苏菀的肩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伸手抹她的眼泪,「你要想清楚,离开东宫很容易,可要再回来就难了,而且这个正妻的位置,你要拱手相让吗?如果你以後回想起来不会後悔,甘愿就这麽认输,那你现在就可以走。」
苏菀愣住,随即狠狠地摇了摇头。她从出嫁的那天,叔叔就告诉她,她在东宫站得住脚,以後苏家就会在朝堂站得住脚,因此她不能退,根本就没有退路。
「若你不想让,那就擦乾眼泪,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女人的泪水跟软弱挽回不了男人的心,那在他们眼里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菀菀,你要活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强、更漂亮。」绮罗握住她的一只手,十分用力。
苏菀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好,我都听姊姊的。」
绮罗松了口气,和冬非一起帮她整理了下妆发。
她等面色恢复如常了,才开门出去。
太子穿着杏黄色的锦袍,负手站在外面。母后要他来安慰苏菀,可他一想到苏菀哭哭啼啼的就万分头疼。他没想到苏菀非但没有哭,反而向他行了礼——
「太子纳良媛要准备什麽,尽管吩咐臣妾。」她垂着眸,眼睫毛上还有几滴泪水,显得楚楚可怜。
刚才在主殿时他没发现,她今天的穿戴都与以往的老气横秋不一样了,显得活泼鲜明,那容貌就更增显了几分俏丽。他忍不住抬手,想把她眼角的一滴晶莹抹去。
苏菀却避了避,「太子若没什麽吩咐,臣妾先回去休息了。」
「你去吧。」太子的口气不由得放软了一些,这件事终究是她受了委屈。
绮罗安静地行礼,然後扶着苏菀往宫外走。
太子问身边的大太监银耳,「那位好像是勇冠侯夫人吧?」
「正是。」银耳连忙回道。
「她何时跟太子妃如此要好了?你觉不觉得,太子妃今天有点不一样?」
「据小的所知,太子妃的四嫂是勇冠侯夫人的手帕交,大概是她引荐的吧?小的刚才就在想,太子妃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小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呢。」银耳堆着笑脸说。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绮罗的身影,只觉得她的风华,想必京中所有的小姐、夫人无人能及她,难怪林勋平日里宝贝得跟什麽似的,藏着掖着,连宴会都不让参加,生怕叫人惦记。他吸了下鼻子,觉得又有点想赵毓了,虽然赵毓相貌不如勇冠侯夫人,但在她身上那销魂蚀骨的滋味,着实让人上瘾。
没过几天,太子就纳了赵毓为良媛,皇后下令不用大办,也没对外说赵毓有了身孕之事,但太子为了表示对赵毓的怜惜重视,一连几天都宿在她那里,一时之间宠眷非常。
让众人意外的是,苏菀不仅大度地容纳了赵毓,而且时常在东宫里头举办一些雅集,请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前去参加,活得有滋有味,宫里上下都对她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气度赞赏有加。
这日是旬休,林勋不用去上朝,让于坤把府里的帐册都搬到绮罗的住处里来。
绮罗一看,就哀嚎着倒在榻上耍赖,「我难得清闲一天,不要学看帐!」
林勋知道这些日子她又要去竹里馆学艺,还要去东宫里办雅集,回头还要管家里的帐,着实是累坏了,就坐在她身边,缓和了口气问:「那夫人想做什麽?」
绮罗闻言,坐起来道,眸光发亮,「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她给林勋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粗布窄袖长袍,又弄了一排胡子黏在他的嘴上。
林勋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问道:「为何要黏胡子?」
绮罗也给自己黏了胡子,抬着林勋的下巴审视,粗着声音说:「因为小爷你长得实在太俊,不想叫别人家的姑娘惦记啊。」
林勋被她逗笑,把她直直抱了起来,抵在门上。
绮罗比他略高了些,低头看他,阳光在他的眼眸中光华流转,男人脸上的线条刚毅如峰,女人的容貌娇美如花,嘴唇上的胡子却显得滑稽突兀。
两个人在咫尺间静静地对视,她忽然抱着他的脖子,低头碰上了他的嘴唇,轻轻浅浅,就像在品尝一壶美酒般。
他抱着她的手倏然收紧。
忽然「砰」地一声闷响,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宁溪换好衣服,端着香囊、玉佩进来想给两人挑选,见屋中的情形,慌忙一个转身,却撞上了进来的透墨。
绮罗攀着林勋的肩膀,低头羞着要他放自己下来。
林勋照做,伸手扶了扶绮罗发髻上的簪子,低声道:「夫人最近很喜欢主动吻我,嗯?」
绮罗仰头瞪他一眼,率先出门去了。
今日街上有集会,十分热闹,不仅沿街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人流如潮,而且还有游街等活动,据说是京城里最灵验的一座月老庙的请神日,庙祝特意花钱请了人来庆祝。
绮罗沿街买东西,林勋跟在後面付钱,透墨负责提。她先是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排队,前後都是小孩,好不容易买到了,吃了两口就塞给林勋,然後是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卖手帕,居然全买下来了,但那做工实在不怎麽样。
不过一会儿工夫,透墨的手里都是东西,只能叫两个侍卫先将东西送回府。
透墨终於能松口气,对宁溪说:「你看夫人,跟笼子里放出来的鸟一样,我要不要禀告侯爷稍微劝阻一下?再这麽买下去,整条街都要搬回家了。」
「夫人难得这麽高兴,你就别过去扫兴了,难道还怕把侯爷买穷了?」宁溪笑道。
绮罗拉着林勋进了月老庙,里头果然拥挤不堪,庙前的一棵大槐树下也挤满了人,槐树上挂着很多红绸,悬着小银铃铛,风吹过都是清响。
她跑到树下,正好看到旁边一对男女去庙里买了红绸,细心地写上愿望,然後抛至树上挂住。
「你也想写?」林勋低头问道。
绮罗兴奋地点了点头。
林勋回头吩咐透墨去庙里买红绸出来,又从一旁拿来笔,递给绮罗。
绮罗想了想,特意走远了一些,提笔写下「愿君实平安长健」。她写完了之後,把红绸背在身後,去林勋那边偷偷看了一眼,见他写的是「吾祈国泰民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哪有人在月老庙写这种东西的啊,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走回树下,虔诚地把红绸往树上抛,可抛了半天都没挂住,令她抛得气喘吁吁。
林勋写好了红绸,看绮罗在那边费力地抛,便走过去帮她。
绮罗来不及阻止,叫他看了红绸上的字,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林勋笑着,抬手轻轻一抛,那红绸便挂住了,随即点了下她的额头,「还不祷告,不怕不灵?」
绮罗张嘴惊叹了下,连忙双手合十,虔诚祝祷。
林勋趁她闭眼的时候,把手中的红绸往最高处抛了去,四周惊呼,只见那红绸在最高的枝桠上垂落,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
唯愿吾与爱妻皎皎白头偕老。
林勋看着眼前的人,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只有透墨在旁边哀怨地抛红绸。他也想写个自己的愿望啊,凭什麽要被主子命令抛这种写着国泰民安的东西!
宁溪在旁边看着直笑,也悄悄地抛了个红绸到树上,默默地在心里祷告,愿小姐一生平安。
从月老庙里出来,众人肚子都有点饿了,就去酒楼里头点了一桌酒席。二楼的雅座全满了,他们只能坐在大堂里头,而大堂也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林勋擦了擦筷子,递给绮罗。
绮罗道了声谢,听到旁边离得近的一桌人说——
「你们听说了吗?太子新娶的那个良媛,原本是国公府的长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