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又怎麽样?哼,当宰相?陆云昭要是有那本事,我朱成碧把名字倒过来写!莹儿,我警告你,别有什麽歪心思,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天设宴时,莹儿自作主张去勾搭陆云昭的事被朱成碧知道了。她被朱成碧身边的婆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身上还记着那疼,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朱成碧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书院放榜的前几日,朱明玉就住到书院里头去帮忙了,这个时候就跟贡院落锁一样,里外的人都联系不上。
到了放榜那一日,长公主也派了张嬷嬷到正堂等消息。
去打探的仆人很快就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大喊,「四公子考上了、考上了,是内舍生!」
朱景禹还愣在那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那策论实在是答得一团糟啊!
郭雅心笑道:「可见这次的试题真的很难,景禹还是很厉害的。」
张嬷嬷连忙回去长公主那里报喜了。
朱景禹自己也很激动,毕竟他小小年纪就能考到应天书院的内舍生,拿到京城里去说,也是可以四处炫耀了。
一旁的绮罗则偷偷把报信的仆人拉到旁边,「有看到表少爷的名字吗?」
仆人挠了挠头,「小姐吩咐,小的便也留心了。当时从末尾往上看,直到把内舍生看完,也没看见表少爷的名字,怕家中等着急,先回来报信了。」
竟是落榜了吗?绮罗觉得不应该。
晚上,朱明玉很晚才回来,他进了郭雅心的住处,把鹤氅脱给玉簪。
「官人回来了,吃过了吗?」郭雅心连忙起身相迎。
朱明玉拉着她坐下来,表情还有些怔怔的,「吃过了。今日开院,洪教授请我跟曹通判吃酒。」
「这真是奇事。」郭雅心接过玉簪递的湿帕子给朱明玉,「洪教授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
「他可不是冲我跟子参兄,完全是冲云昭的面子。你猜云昭这次考了第几?」
郭雅心错愕地摇了摇头,莫非考了个上舍生?
「上舍生第三人。」朱明玉说出来自己都不大相信,「他才十二岁,洪教授对他简直赞不绝口,我很少听到他那麽夸人的。有洪教授保着,岳父大人也奈何不了云昭了。」
郭雅心惊讶地捂着嘴,她知道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虽然没有科举的初级考发解试那麽正规,但参考的人数、题目的难度,也是相当接近的,在这样的考试中得了第三名,意味着陆云昭若是去参加秋天的发解试,恐怕也要通过了。
清明节之前,长公主带着朱成碧返回京城,依旧是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过郭雅心又添了许多应天府的名物,加了几个担子。
长公主站在府门前,褐色牡丹花的对襟长衫,襟上的花纹贴着金箔,在阳光下闪亮耀眼,她独自跟朱明玉说着话,郭雅心则带着绮罗跟朱成碧道别。
朱成碧不喜欢绮罗,绮罗也不喜欢她,只随便说了两句话。
倒是朱成碧很高兴自己总算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里的府邸小,街上也没有京城的热闹,吃的穿的都配不上她高贵的靖国公府嫡小姐的身分,尤其最让她忍受不了的,就是陆云昭居然考了应天书院上舍生第三名。
前两年她大哥考国子学才考了第二十名,当时把全家高兴得恨不得在门口贴一张榜子昭告天下,人人都说大哥是天纵之才。论实力,国子学和应天书院可谓是旗鼓相当,陆云昭那家夥,难道真的命格不凡?
这一头,长公主对朱明玉叮嘱道:「虽然你跟你大哥已经分家了,但毕竟是亲兄弟,有空还是回来看看。」
朱明玉面上应了。
张嬷嬷又怕天晚,催着上路,长公主这才坐上轿子,吩咐队伍启程。
春风花草香,飞鸿踏雪泥。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春秋,在这之中宪帝驾崩,新皇真帝即位。
绮罗在头两年里还经常生病,这一两年身子却大好,不但吃得多,体重也飞速上升。
朱明玉和郭雅心夫妇简直是溺爱她,从不过问学业,对女子必修的手艺也毫无要求,还把她当成小猪一样养,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放着新鲜的糕点和零嘴。
不过绮罗惜命,养生的汤药每日不断,也不像旁的姑娘那麽爱美,所以嘴巴并不节制。
上巳节刚过,绮罗和郭雅心在屋子里绣东西,绮罗得益於前生,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天赋,绣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
郭雅心探头看了看她的绣绷,发现绣的是一只云间鹤,很明显是男人用的花样,便好奇地问道:「给你爹爹绣的?」
绮罗一听,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後笑道:「爹有娘,哪里还需要我……」
「说话没个正经。」郭雅心点了点她的额头。
旁边的宁溪和徐嬷嬷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这时玉簪走到里间行了礼,禀报道:「夫人,表少爷来了。」
绮罗闻言,忙把手中的绣绷放下,趿着绣鞋就跑了出去。
郭雅心来不及叫她注意仪容,轻摇了摇头,整好衣服才扶着玉簪起身,但只在里间,隔着门,并不出去。
外间半人高的莲纹花瓶旁边,负手立着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他穿着蓝色的交领长袍,脚蹬云靴,清雅得彷佛柳梢间的一轮明月。他如今的名声已经响彻京东、京西四路,与他同届入学的上舍生里头,有些年终考绩的时候降为内舍生,有些早早去考了功名,唯有他被洪教授藏着掖着,今年终於准了他去考发解试。
「表哥。」绮罗一边抬脚拉着绣鞋,一边喊他。
陆云昭回过头来,眸如星落,肤如飞雪,已经长成了能让无数少女倾慕的模样。
绮罗穿好鞋走到他面前,抱怨道:「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陆云昭笑道:「三个月而已,有多长?」
绮罗很自然地拉着他坐下,不满地说:「你跟着洪教授去游学,路上好山好水好风景,当然不觉得时日长。我可是掰着指头算日子呢。许先生说,因为你今年要考发解试,很多人都不读书了。我想想也是,京东、京西四路还有人能考过你去?」
陆云昭只笑了笑,拉过绮罗的手,把一个蓝布包放在她手心里,「这次跟老师去曹州游学,恰逢牡丹大会,给你买了个小玩意。」
绮罗打开那蓝布包,里面是一对牡丹花样的银制耳坠,十分精致,一片片花瓣都雕得十分清晰,花心镶嵌着碎玉。
她连忙把耳朵上原本戴的摘下来,换上这对新的,扭头问宁溪,「好看吗?」
宁溪笑道:「表少爷挑的东西,小姐就没有不喜欢的。」
绮罗想想也是,陆云昭挑东西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当下她就扭头对陆云昭说:「谢谢表哥。」
这几年她也变了不少,身子长高了,虽然胖,两颊肉嘟嘟的,但一双眼睛很是漂亮有灵气,甚得郭家的真传。
郭雅心这个时候才走出来,陆云昭连忙起身行礼:「姨母。」
「快坐。」郭雅心指着绮罗说:「皎皎天天在我面前念着你。你再不回来呀,她都要急得挠墙了。」
陆云昭看向绮罗,目光温柔似水,还带着点无奈。
绮罗被看得脸红,连忙低下头,「哪有!明明是许先生上课的时候老提表哥作的诗,我却做不出来,他就在我面前每天念叨表哥十次,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郭雅心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道:「许先生不念,你就不想表哥了?那刚才的花样是绣给谁的?」
「娘!」绮罗着急,要去捂郭雅心的嘴。
郭雅心拉住她的手,不禁低头笑了。
陆云昭说:「姨母,既然绮罗作不出诗,刚好这几日悦来楼举办诗会,不如我带她去看看?您放心,我会护她周全,不会让她有事。」
郭雅心还是有些犹豫,绮罗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娘,我年纪小,换了男装,谁都看不出来的。您就让我去吧?作不出诗,许先生真的会不高兴的。」
徐嬷嬷也笑着附和道:「夫人,听说悦来楼的诗会很热闹,也有不少官家小姐会去,如今表少爷身边有好些能人,夫人不用担心。」
郭雅心一听,这才点头应允。
绮罗则兴高采烈地换男装去了。